结界被破,刹天受到自己元神之力的反噬,不得不闭关疗伤,想来是有个几天清净日子了。林慕天趁此机会赶紧安排军中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补给物资,以防刹天伤好之后再使什么幺蛾子。齐陌言也派人去临近的城镇调了大批的粮食过来,想想这段时间天天喝粥的惨况,齐陌言默默的又运了百十车蔬菜瓜果和猪肉回来,将自家仓库堆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宫里暂时恢复了日常供给,嫔妃们不再闹腾,月子珊松了口气,免了嫔妃们的例行问安,命人关上鸾凤宫的大门,准备好好的休息一阵。
冷秋寒与姬雪灵选择闭门修炼,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味道,但能提升一分是一分,至少在面对刹天时能够多一点胜算。七长老去了将军府找乌哈,笑笑、炙、幽如等人给鬼王、妖后护法。兔妖他们几个根据落尘的命令,潜伏在景城近郊,随时关注魔军那边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赶回来通风报信。
三尊闲来无事,在朝阙宫的偏殿里与千机老人烹茶叙旧。帝华上仙在茶道一事上颇有研究,在经过一系列工序后,殿中充满了清新的茶香。千机老人捧着闻香杯狠狠吸了两口,满足的晃了下脑袋道,“帝华,你这煮茶的手艺算得上是三界无敌,比你师父,我师叔还厉害。”
帝华斟了一杯茶递给千机老人,嘴里谦虚道,“师兄过奖了,真要论起茶道来,三界内有谁胜得过师兄您啊。”
千机老人啜了一口,摆手道,“我那都是纸上谈兵,光有张嘴而已。”千机老人很有自知之明,他爱茶、懂茶,但是不会烹茶。
极乐天尊与元一真人对茶道没什么研究,极乐天尊开口道,“好了你们两个,不就是杯茶嘛,也值得讨论个半天。”他端起杯子一口喝干,用袖子擦了下嘴角道,“在我看来,茶不就是苦中带点甜味,能解渴就行。”
帝华上仙与千机老人同时白了他一眼,千机老人摇头道,“跟头牛没什么好说的,帝华,别糟蹋了你的好茶。”
极乐天尊听了这话倒也不恼,他手里转着紫砂茶杯,许久才道,“师兄,有件事几百年来一直盘恒在我的心里,既然你来了,能不能替我解解惑呢。”
千机老人面色略微僵了一下,帝华上仙停下泡茶的手,元一真人将视线挪向千机老人,千机老人见三尊都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此事实在是……”
“师兄,此事事关三界,您就别拿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之类的话来搪塞我们。”元一真人放平了双腿,“若是有什么天谴,算在我们头上就是。”
“话不是这么说的。”千机老人不满的瞪了元一真人一眼,吹着胡子道,“你师兄我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只是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真相的好,免得……免得心里添堵。”
帝华上仙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丝帛擦了下水渍,将丝帛放回原位后,看向千机老人道,“师兄,心里存着事没比心里添堵好到哪里去,你就不要推三阻四,直接说了吧。”
极乐天尊与元一真人同时点头,催着千机老人,千机老人内心交战了片刻,咬了下牙道,“你们真想知道?”
三尊齐声应是,千机老人长长的吐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们都想知道,我就顺你们的意吧。”他的眼神陷入回忆里,变得有些迷离,似乎在整理思绪,好半天才道,“这事怎么说呢?”
元一真人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催促道,“什么怎么说?你就说,为什么玉华那时会突然失去三成的元神之力?”
当年的天魔大战,即使刹天练成了弑神诀,作为创世之神亲传弟子的玉华,按理说完全有能力使出困龙阵压制弑神诀,可谁知玉华的元神之力会莫名其妙的只剩了七成,从而在危急关头无法控制困龙阵,要不是三尊发现不对,及时出手相助,一旦困龙阵失控,不要说玉华会被反噬之力震得魂飞魄散,就算是整个天宫,怕是都会被毁于一旦。
可即便如此,玉华仍是被折断了仙根,本该灰飞烟灭,三尊不想创世之神后继无人,更不想困龙阵失传,因此舍弃了自己的魂魄助玉华入轮回休养。在闭关的三百多年里,三尊始终想不通,玉华好端端的怎么会少了三成的元神之力,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
千机老人抓了抓头皮,嘴里呢喃道,“哎,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哎呦,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极乐天尊要不是碍于千机老人是他师兄,长幼有序,恨不得一巴掌拍在千机老人的头上。
千机老人看了眼自己的指甲,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抬眼道,“玉华的三成元神之力是被人封印了。”
“封印?怎么可能,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封印天君的元神之力!”极乐天尊不信,放眼三界,除了邪王、创世之神与刹天外,还有谁能胜得过玉华,更不要提封印玉华的元神了。
“难不成真是刹天做的手脚?”元一真人皱了眉头,左手轻敲着自己的膝盖道,“不应该啊,我确信天魔大战前,刹天未曾来过九绝天宫,他是怎么做到的?”
三尊齐刷刷的看向千机老人,千机老人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到嘴边,“我可没说是刹天做的。”他喝了半杯,“行了,看你们的样子,今天不问出个一二三四来是不会放过我的,罢了,我就照实说吧。”他放下杯子,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口,抬眼道,“是明光。”
“明光?”三尊叫了出来,“怎么可能!”明光是玉华的弟子,是现任的天君,他怎么可能与魔界勾结在一起,极乐天尊使劲捏了元一真人一把,元一真人痛得大叫,对着极乐天尊吼道,“你捏我做什么?”
极乐天尊咽了下口水,讪笑道,“我怕自己听错了或者在做梦,看你的反应,应该不是梦了。”
“梦你个大头。”元一真人气呼呼的别过头,对着千机老人道,“师兄,我说你不会弄错了吧,用脚趾头想也不会是明光啊,要是他与刹天勾结,三界不早就落入刹天手里,这太荒唐了吧。”
“我没说他与刹天勾结啊。”千机老人不满的回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明光背叛天界了?”
极乐天尊与元一真人仔细一想,好像是没有,可这么一来他们就更糊涂了,帝华上仙见状,开口道,“好了师兄,既然明光没有与刹天勾结,那为何会封印了玉华的元神之力,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千机老人起身,背着一手走到雕花木窗前,今日风大,窗外种着的桃花树被吹得东摇西晃,地上掉落了一层桃花瓣,远处荷花池中偶尔游过三两只野鸭子,扑腾着翅膀嘎嘎叫唤。千机老人静静的看着,三尊这次倒没催他,等了半晌,千机老人转过身,半眯着眼睛道,“明光他是无心之举,说起来是笔糊涂账啊。”
原来明光幼年失孤,被玉华收为弟子后就视玉华为父,一直渴望着玉华能给予自己父亲般的关爱,因此对玉华很是依赖,无奈玉华一心扑在政事上,对明光严厉有余,关心不足。明光面上不说什么,努力完成玉华布置的功课,用心修炼,可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时间久了,便变生出了怨怼。这怨怼连明光自己都不曾发现,只种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慢慢生根发芽。
那一日,明光又被玉华责骂了,垂头丧气的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无意中走到了天宫一处荒废的宫室,那宫室是邪王还未叛离天界时的住所,他到底是创世之神的弟弟,创世之神顾念手足之情,保留了宫室,包括宫里的摆设,一件未动,维持原样。只是久无人住,里头满是灰尘蛛网。明光好奇之下走了进去,见桌上摆着个造型奇特的镜子,他拿起镜子,不知为何竟然对着镜子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无意中吐露了对玉华的怨恨,恨他只想着天界,忽视了自己。
明光只顾自己说个痛快,不想这镜子隐隐约约发出了绿色的光芒,明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发现镜子的诡异,随着镜子发出的绿光越闪亮,明光说的就越离谱。最后绿光突然从镜中迸射出来,刺入明光的灵台,明光像是被绿光控制了一般,眼神木讷的说出了希望能取代玉华的话语。
说完这句,闪烁在明光周身的绿光消失了,明光也慢慢恢复了正常,他疑惑的低头看着手里的镜子,却记不起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又怎么会拿着这面镜子。明光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段记忆,他用力回想,却头痛欲裂,最后丢下镜子跑了出去。
明光害怕被玉华责罚,离开废弃宫室后快步回了清珏宫,他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久而久之便渐渐淡忘了。可又有谁知道,这镜子是邪王留下的遗物,能诱发照镜之人内心的黑暗,明光被镜子牵引,说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对玉华的怨怼,镜子利用明光的怨怼与仇恨,在不知不觉中封印了玉华部分的元神之力,导致玉华在天魔大战中失利,而明光则顺理成章的实现了他对镜子许下的愿望——取代玉华,成为天君。
听千机老人说完前因后果后,三尊皆沉默不语。深究起来,这事不能完全怪到明光头上,毕竟他是受心魔所累,无意中犯下的过错,可到底也是他,害的玉华元神之力被封印。
“师兄,那要怎么破除封印?”帝华上仙开口了,玉华与明光之间的事外人插不上手,最终还是要他们师徒自己解决,因此帝华不再纠结明光是对是错,而是换了焦点,若是能解开封印,作为玉华转世的落尘就能获得玉华全部的元神之力,就能使出困龙阵,抵挡刹天了。
千机老人回道,“解除封印不难,只要找到那面镜子,将它打破即可。”
“那还等什么,回天宫找镜子去。”元一真人撩了衣袍就要往外冲,被千机老人一把拉住,“你上哪儿找镜子?”
元一真人一脸不解的看着天机老人,“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邪王的寝宫啦。”
“镜子早就不在那里了,不然还用等到你找。”千机老人松开抓着元一真人胳膊的手,“当年我观察天象,发现天象有变,推算之后,知晓了玉华的元神被封,我把那宫室上上下,里里外外,每个犄角旮旯都翻过了,就是没能找到镜子。”
“那镜子去哪儿了?”极乐天尊急了,找不到镜子,解不开封印,就使不出困龙阵啊。
千机老人摇头,“不知道,算不出来,不然这事我也不会瞒着不说。”找不到镜子解不开封印,玉华没有足够的元神之力使出困龙阵,正是顾虑到这一点,千机老人才选择隐瞒不说,他不想此事引得玉华与明光反目,如今是多事之秋,天界众神必须团结一致,说不定最后为了胜过刹天,玉华还需要与明光联手,他们师徒不能离心,绝对不能。
帝华上仙想了一种可能,开口问道,“明光会不会知道镜子在哪?”他是最后一个见到镜子的,或许从他那里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谁知千机老人回道,“我估摸着他也不知道,我几次试探过他,他都茫然不知所谓,那表情不像是装的。”
“现在怎么办?三界这么大,上哪儿找镜子去?”元一真人两手一摊,像是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到炕上,“这事要不要告诉落尘?”
三尊与千机老人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后,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落尘,这事不但关系到玉华的元神之力,还牵扯到了明光,他们师徒间的问题,还是交给他们师徒自己解决吧。
落尘听完千机老人的叙述后,久久不曾开口。他如同雕像一般,静静的丝毫不动的坐在窗下的太师椅上,脸上表情像是凝固了一样,直到窗外突然大雨瓢泼,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开着的窗口溅了进来,打湿了落尘的后背。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随后便是震耳的雷声,轰隆隆的仿佛大地都跟着颤抖了。三尊见落尘呆愣着不言不语,担心他受刺激过度,元一真人走到落尘身边劝道,“明光也不是存心的,你就别和他计较了。”
“元一说的对,明光是该教训,但毕竟是无心之过,小惩大诫一番即可。再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谁让你做人师父的,整天把徒弟晾在一边。玉华,啊不对,落尘,不是我说,你那时真的对明光太不上心了,我常常见到他可怜兮兮的坐在太央殿的台阶上,要说他有怨恨,你也怪不得他。”极乐天尊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堆,帝华上仙嫌他杂七杂八的说不到重点,踩了他一脚,极乐天尊“哎呦”一声,抱了脚瞪着帝华,不满的说道,“你干嘛呢?好痛的。”
帝华上仙压低了嗓门道,“谁让你竟说些没用的。”说完,也不理极乐天尊,而是对着落尘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邪王的镜子,解开封印,至于明光,等刹天的事情过去后,你们师徒俩好好聊聊,有什么心结一次解开,自家徒弟,打也打的,骂也骂的,就不要生气了。”
三尊与千机老人轮番劝了半天,落尘依然没有反应,极乐天尊说得口干舌燥,一时气急,吼了一声,“你想怎样?抓明光过来问罪吗?好,我这就去抓!”一转身要出门,这时身后传来了落尘的声音。
“天尊,我不是责怪明光,我怪的是我自己。”一句话让极乐天尊停下脚步,转过身,见落尘一脸自责表情,忍不住劝道,“你也没错,是你们师徒间少了沟通,一切都是误会。”
落尘摇头,“是我不好,是我没尽到师父的责任,让明光委屈了。”
“不管委不委屈,错不错,都是你们师徒自己的事,现在还是想想怎么找到镜子吧。早知道你这么想的开,我何必担心这担心那的瞒着不说,还自己一个人傻兮兮的到处找镜子。”千机老人抬手一挥,空中出现了九绝天宫的幻像,千机老人嘴里不知念叨了什么,幻像慢慢挪到了邪王废弃的宫室,千机老人指着幻像问道,“这里你有印象吗?”
落尘站起来,往幻像走了两步,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没有。”
“确定没有去过?”千机老人不死心,追问道。
落尘肯定的回道,“没有,真的没有。”他知道这处宫室,因师父创世之神曾有遗言,不准任何人靠近宫室,他一直谨遵师父之命,因此落尘努力搜索了一番前世的记忆,非常肯定自己没有去过。
千机老人双眉紧皱,低声道,“这就奇怪了,镜子会去哪儿了?九绝天宫就这么点地方,我都找了十几遍了,难不成镜子已经不在天宫,流落到人界或者魔界了?”
“你说了半天,这镜子到底长什么样?”元一真人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不知道镜子的模样,就算见过了也不知道啊。
千机老人一拍脑门,“看我蠢的。”他又挥了下手,幻像中出现了一枚小巧的银镜,镜子不大,只有成人手掌那般长短,把手上雕刻着繁复而美丽的花纹,镜身是紫金铸成,金光闪闪的好不漂亮。
三尊与落尘仔细辨认了一番,仍是失望的摇头,千机老人陷入了沉思,他想,镜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见,唯一的答案就是有人将它带走了,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