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头上,东曼和北辰的使者就相继来到景城,东曼来的是太子曼潇磊,而北辰则是三王子辰昊,算是给足了面子,对此林震表示很满意,吩咐礼官好生招待,并定于六月初三那天晚上给两位贵宾接风洗尘。
落尘这几日忙于熟悉册封仪式的各个环节,朝阙宫中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唯有玲珑,抱着盘瓜子无聊的坐在门槛上看着众人跑前跑后。她其实也想帮忙,可是明月怕她越帮越忙,给了她一包吃食,让她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哎呦,我的殿下,您怎么还坐在这里啊,来人,快快快,伺候殿下更衣,这宴会啊就快开始了。”林震身边的内官着急忙慌的拉过两个宫人,快手快脚的替落尘穿衣梳头,然后拖着落尘往前殿跑,嘴里嚷着,“殿下,您走快点。”
“当心。”落尘眼尖的看到地上有块石子,出声提醒的同时,内官已经一脚踩了上去,那石子上有苔藓,内官脚底一滑,一屁股摔到地上,顿时惨叫连连,落尘默默的遮了眼睛。
走入前殿,只见林震坐在上首,曼潇磊和辰昊分坐两旁,另有西林的百官及东曼北辰的随访使者作陪。
林震看到落尘,伸手招呼了一下,“落尘,过来见过东曼的太子和北辰的三王子。”
落尘抬头,碰巧曼潇磊也抬头,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对视了三秒,又各自别开。落尘有些尴尬,离开东曼将近两年了,曼丽儿似乎已经习惯了曼潇磊的身份,举手投足间已不见女儿之态。
落尘咳嗽了一下,随后拱手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曼丽儿有些失常,她唰的起身,却碰翻了桌上的茶壶,她赶忙想要扶起茶壶,不知怎的,手抖得无法控制,刚扶起的茶壶没放稳,啪嗒一声,又砸在了果盘上,曼丽儿不禁红了脸,捏着手指低着头,一旁的宫人见状,立刻过来帮忙。
曼丽儿定了下神,回礼道,“见过宸王殿下。”
这时北辰的三王子站了起来,看清落尘的容貌,“哎呀”了一声,指着落尘道,“是你啊。”
落尘微侧了头,只觉这王子很面熟,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我们见过吗?”
北辰三王子辰昊快步走了过来,拉住落尘的手,“你忘了,你救过我的,我还送了块翠玉给你。”
落尘努力回想了一下,又将辰昊仔细瞧了两眼,这才认了出来,“哦,是你呀。”
辰昊放开落尘,郑重的行了一礼,“上回多谢殿下出手相救,辰昊感激不尽。”
落尘连连摆着双手,扶起辰昊,“不敢当,不敢当。”
曼丽儿见落尘与辰昊热络,有些落寞的站在一边,落尘转头看到她,冲她点点头,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曼丽儿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我……很好,你呢?”随即想到落尘的身份,“你怎么成了西林的王子?”她记得落尘是鬼王的徒弟,怎么一眨眼变作了西林的太子。
落尘吐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有空再聊。”
林震看着三人叙旧,疑惑的问道,“你们都认识?”
落尘回道,“儿臣和东曼的太子殿下、北辰的三王子都有过一面之缘,算是故人吧。”
林震来回的看看落尘、曼丽儿及辰昊,想了想今天的场合,也就没再多问,只说道,“既是故人,落尘,你就代替寡人好好的招待两位贵宾吧。”
接风宴之后,落尘得了空便去了曼丽儿及辰昊的临时落脚点——王宫别院。别院很大,曼丽儿和辰昊分别住了两个不小的院落,落尘先去了曼丽儿那里。
待宫人通报后,落尘跟着曼丽儿的贴身侍女去了她的房间,此时曼丽儿正端坐在外室的暖炕上,手里捧着一卷经书,见落尘进来,她放下经书,起身迎了过来,站定在落尘面前三步之处,踌躇了好久,才吐出一句,“好久不见。”
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下人,曼丽儿请落尘到上首入座,自己隔了炕桌坐在落尘的对面。
“一别差不多两年了,你……好吗?”
曼丽儿低着头,“反正就这么过着,谈不上好不好。对了,你真的是西林王的儿子?”
落尘点头,“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随后便简要的说了下自己与林震相认的经过,曼丽儿听得有些入迷,待落尘说完之后,忍不住惊呼道,“你的生母竟是南月的长公主啊。”说道月瑶夕的时候,语气是万分的崇敬,“她是一个传奇,没想到,真没想到。”
曼丽儿感叹完,看了看落尘,“不过你和她长得是有几分相像。”曼丽儿曾经见过月瑶夕,赞叹道,“你母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但人美心好,还非常有才能,你舅舅月彦奇能坐上南月王的位置,可是多亏了你母亲为他谋划,若你母亲是个男儿身的话,她必是大陆上最杰出的王。”
落尘与月瑶夕接触的时间不多,加上她在西林王宫是个禁忌,没人敢提及她,怕触怒了林震,是以落尘对月瑶夕并不是很了解,听曼丽儿这么说,自然是起了兴致,向她追问关于月瑶夕的事迹。
曼丽儿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知了落尘,落尘听完之后,很是感慨,又有些伤怀,母亲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南月,甚至为了南月,放弃与自己及父亲团聚的机会,宁愿一人孤独终老,这让落尘多少有些难过,感叹道,“她的心里终是把南月排在了第一位。”
曼丽儿见落尘伤心,有意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回了西林,你那个鬼王师父没有意见?”
说到这个,落尘赶紧开口道,“我会法术的事,还请你能够为我保密。”看向曼丽儿的眼神中带了三分的恳求。
“为什么?”曼丽儿有些不解,“你有法力,会法术不是一件好事吗?相信西林的人会很乐意听到的,为何要瞒着呢?”
落尘垂下了眼眸,“总觉得这事会惹出一些祸端来,或许是时机未到吧,总之,丽儿,麻烦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曼丽儿虽是不太明白落尘的担忧,但仍是点头应道,“好吧,我不说就是了。”之后两人便聊些无关紧要的事,曼丽儿留落尘晚膳,落尘不忍拒绝,对于曼丽儿,他一直觉得有所亏欠,要不是因着自己,曼丽儿也不会抛弃公主身份,改作了男儿,这一生,怕是不会有机会穿回红妆了。于是他留了下来,直到吃过晚饭才回了朝阙宫。在此期间,曼丽儿希望落尘从此以后忘却世上有曼丽儿这个人,东曼只有一个叫曼潇磊的太子。
辰昊是自己来找落尘的,就算他不来,落尘也打算去找他,毕竟除了曼丽儿,辰昊也曾亲眼目睹自己使用法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之得想办法让他守口如瓶。
落尘遣退了伺候的宫人宫女,将辰昊带到了内室,辰昊一脸戒备的盯着落尘,双手抱着胸,赖在门边不肯朝里走。
落尘疑惑的看着他,“怎么站在门口,进来坐啊。”他指了指放在内室中的小圆桌,伸手去拉辰昊,谁知辰昊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到了一边,嘴里喊着,“我不要以身相许。”
落尘听了是一头的黑线,“以身相许?”
辰昊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挥舞着双手,“我是男的,殿下,我不能以身相许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的瞅着落尘。
“你到底在想什么?”落尘忍不住吼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要你以身相许?”他揉了揉额角,“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不是王子嘛,养在深宫的,怎么脑回路会如此奇特。
辰昊贴着墙,抱着柱子,小声的呢喃道,“话本上不是说,良家妇女被救之后都会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的。”
“那你是良家妇女吗?”落尘感到深深的无力,他走到圆桌边坐下,倒了杯茶给自己压压惊。
“可是,不是说长得漂亮的男子也会被其他男人给看上,我那么清秀,难保你不会……”辰昊对着手指,噘着嘴。
落尘深呼吸了几口,这三王子怎么比他缺魂少魄时还要蠢,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呀,“你都看了些什么杂书?回去之后都烧了吧。”
辰昊“哦”了一下,“你真的不会要我以身相许?”
“不会,我没那个兴趣。”听落尘这么一说,辰昊才放下戒备,小心的走到落尘对面坐下,捧着下巴,“不过,宸王殿下,你长得比我还好看诶。”
落尘闭了下眼睛,“谢谢你的夸奖。”张开眼,面前就是辰昊的脸,皮肤很白,比落尘还要白上两分,眼睛细长,眼角向上挑起,五官拆开了看并不十分出色,但凑在一起,却让人觉得无比的舒服。他脸上还带着孩子气,凑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奶香味,落尘下意识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啊?”
辰昊眨巴了一下眼睛,“虚岁十五了。”他嘻嘻笑了几声,“宸王殿下,我能叫你哥哥吗?感觉叫殿下好生分哦,你也不要叫我三王子,叫我昊儿吧。”边说眼睛边盯着桌上的水果,咽了一口口水。
落尘看他的馋样,递了一根香蕉过去,“那昊儿,能不能替哥哥保守一个秘密?”
辰昊三下五除二的剥开香蕉皮,一张嘴就咬去了一半,满嘴香蕉的问道,“什么秘密啊?”
“就是哥哥会法术的事,昊儿不要和别人说,可以吗?”落尘看他两口吃完香蕉,又递了一根过去。
“什么法术?”辰昊歪着头,“哥哥会法术吗?”
落尘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刚想自己圆回来,就见辰昊一拍脑门,“哦,我想起来了,哥哥上次替我治伤用的就是法术。”他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我替哥哥保密,哥哥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落尘扫了眼辰昊,这孩子摆明了是扮猪吃老虎,等着自己上钩,小小年纪就有这番心思,果然是深宫里养出来的人精。
辰昊吃完香蕉,抹了下嘴,“我还没想好,哥哥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就告诉哥哥。”这次不等落尘动手,他自己抓了个桃子啃,“对了,哥哥,我送你的玉佩呢?怎么不见你带着?”
“那玉佩被笑笑拿走了,就是上回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姑娘。”落尘看他吃得吧唧吧唧的,被勾起了食欲,便也拿了个桃子啃了起来。
“哦,她呀,她是哥哥的爱人?”一句话让落尘差点被嘴里的桃子噎死,他赶紧咳嗽了几下,吐出卡在喉咙口的果肉,“你这孩子,整天的都想些什么?”
谁知辰昊一本正经的说道,“男欢女爱很正常啊,我明年也要选妃了,哥哥这么大了,没有女人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还是说修炼法术不能那个啊。”
“什么那个?”落尘没有听懂,那辰昊挤眉弄眼了一番,落尘还是不懂,“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辰昊举起双手,整个人瘫在桌上,“就是男女之间的那个啊。”
落尘倒吸了一口气,要不是告诉自己这是北辰的王子,不能揍不能揍,落尘真的很想一巴掌扇过去,“把你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都丢掉。”实在不想再和辰昊纠结在这种话题里,落尘正经了脸色,问道,“查到是谁要追杀你吗?”
谁知辰昊打了个哈欠,“查不查的都一样,统共就这么几个,不是甲就是乙咯,这种事对我们来说不是很惺忪平常的嘛,哥哥能登上太子的位子,靠的不也是这个嘛。”
落尘被辰昊话里的“这个”“那个”绕得晕头转向的,他觉得再和辰昊聊下去,他八成得疯了,于是赶紧的将人打发了出去。辰昊倒是无所谓,挥了挥手,说了句,“我有空再来找哥哥。”然后蹦蹦跳跳的走了。只是在转身离开朝阙宫的刹那,他收敛了脸上的稚气,扬起了嘴角,眼中透出微微的杀气,但转瞬即逝,眨眼的功夫,又变作了那个天真得有些傻里傻气的孩子。
六月初六,落尘终于授封为太子,当他戴着太子的金冠,拿着印信,站在城头上接受文武百官及景城百姓的参拜时,觉得这个场景好熟悉,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可惜太快了,快得让他抓不到任何的痕迹。
林震在当天宣布大赦天下,除了犯下大逆不道之罪的,其余皆减刑三等,一时间西林百姓是欢声雀跃,纷纷大喊,“太子万福,太子万福。”那万人空巷的盛况,让落尘多少起了点虚荣心,终于理解了世人为何会争权夺利,那种站在山顶俯视众生的感觉,真的是太美好了。
册封典礼之后,过了三日,先是曼丽儿向林震辞行,作为东曼的太子,这两年东曼王的身体越来越差,连上朝都是由曼丽儿代劳,她有太多的政务缠身,要不是听说即将继位的西林太子是落尘,她压根不会亲自过来观礼,一来一回的两个月,书案上的折子怕是要堆成山了。林震略作挽留之后,便派遣禁卫军护送曼丽儿一行人平安离开西林。
曼丽儿走了,落尘看着又到他宫里骗东西吃的辰昊,忍不住头痛的问道,“你准备何时动身回北辰啊?”
辰昊磕着瓜子,吐出瓜子皮,“我又不是太子,回去也没什么事,怎么,哥哥是嫌我烦了?”其实这次他是主动请缨当使者来西林的,自从上次落尘救了他之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大大小小的刺客三不五时的去他府里到此一游,实在有些不堪受扰,于是便想赖在西林王宫里躲清静。
反正在北辰王眼里,只有宝贝太子一个,他是生是死,北辰王估计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他何必回去看他们父慈子孝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有些事,他不在北辰才方便动手,欠了他的,多少总要讨回一些不是。
于是摆出了一幅被遗弃小猫的可怜样,还低着头假装抽泣了几声,肩头一动一动,看得落尘是无语的抬头看天,举手投降道,“行行行,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辰昊立刻喜笑颜开,笑的眼睛弯弯的,丢了瓜子到嘴里,“哥哥你最好了。”
当了太子就要承担起太子的责任,落尘的功课不减,但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却多了一倍不止,林震三不五时的就把他招到身边,让他跟着一起参政议政,并把负责税收的部门交给落尘打理。
落尘整日里忙得快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练功了,冷秋寒回了鬼宫之后大概被什么事务缠住,连着几个月没来考校落尘的进展,没人盯着,落尘逐渐放松了修炼,伏光圣法停留在第九重不说,法力内力是一丝都没有提升,甚至还退步了不少,等他收到冷秋寒十天之后将来景城的消息后,一下子坐立不安起来,天天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看得林震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