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算了下,月瑶夕到西林也已经半个月了,在太子林俊摆完生日宴后的第三天,林震派人又将月瑶夕接入了王宫,这次两人一见面,林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把一份密函递过去,月瑶夕打开,看着看着手就不停的颤抖,一会儿功夫,泪水就迷蒙了眼睛,她把密函捏在手里,顾不上仪态,急切的冲到林震面前,问道,“是真的吗?”
林震眼中满是藏不住的激动,全靠着过人的定力才没有像月瑶夕那般失控,他朝月瑶夕点了点头,“我派人找到了当年给你接生的稳婆,据她说孩子出生时是健康的,不可能夭折,她依稀记得孩子的脚底上有一颗七星梅花的胎记。而周丫村虽然在五年前被屠,没留下活口,但从外嫁的女子口中得知,十九年前,有个婴儿被丢在周丫村的村口,是村长夫妇收留了他,孩子的襁褓里有一块绣着落尘二字的手帕,那对夫妇便给他取名落尘,时间上能对得起来,而落尘的脚底的确有块七星梅花的胎记。”总算是不枉费他塞了不少暗卫去林慕天的府上,其实在看过落尘的长相后,林震就知道,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太好了,太好了。”月瑶夕抓着衣襟,不停的喃喃自语,同时又自责道,“落尘,落尘,我早该想到的。”她曾经见过月彦奇有一方绣有“落尘”字样的丝帕,但这是宫里织造局呈贡的,没什么特殊含义,她看过后自是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怪不得在听到“落尘”的名字时觉得有些那么些熟悉。
“但是我不懂,你哥哥为什么要把孩子丢到北辰去。”林震皱了下眉头,摸不清月彦奇打的是什么算盘。
月瑶夕抹了下眼泪,“他不可能把孩子留在南月,至于西林……”她看了眼林震,“有你在。”
“可东曼与北辰之间,他为何选的北辰?”
“东曼富庶,而北辰寒苦。”月瑶夕了解自己的兄长,他恨这个孩子,但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手下留情,没真的要了孩子的命,这已足够月瑶夕对月彦奇感激涕零了。
但林震不这么想,要不是月彦奇,自己和月瑶夕就不会分开,自己的儿子就不会流落在外十九年,他还把孩子扔去那么个破地方,周丫村可是方圆数十里出了名的穷得叮当响,这笔账他记住了,早晚找月彦奇讨回来。
“算了,月彦奇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孩子找回来了。”林震唤来了内官,命他去宣落尘进宫,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内官领命而去,林慕天接了口谕,不知林震是何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不知陛下宣舍弟入宫所为何事?”最近落尘都在家里待着,不可能出去闯祸,难道是西林王要翻天香阁的旧账?
内官作为西林王的贴身之人,自是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面无表情的回道,“这个等小公子见了陛下就知道了。”
林慕天无奈,只好派人去唤落尘,背对着内官小声嘱咐了几句,西林王没有传他,林慕天即使再担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落尘被内官带走,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心慌,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定了下神,招来了轩辕百里,吩咐他隐身跟着落尘,若是发现西林王想对落尘不利,不管如何,先救了落尘再说。
轩辕百里揉了揉鼻子,“依落尘的法力,自保没有问题啊。”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林慕天踹了轩辕百里一脚,将他踢出了大门,“要是落尘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轩辕百里嘟囔了几句,但是他没胆子招惹林慕天,只好使了隐身术,跟着一起进了宫。
西林王的寝宫内,林震和月瑶夕等得焦急,只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月瑶夕不停的绞着帕子,上好的桑蚕丝帕子已经被她绞得不成样子,而林震虽是故作镇定,坐在上首拿着本书,但微微发抖的双手多少还是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寝宫四周已经布下了守卫,林震下了死命,今日不准任何人靠近寝宫,违命者杀无赦。落尘被内官从王宫的角门里带了进去,一路抄着小道,兜兜转转的去了林震的寝宫,刚到宫门口,就看到两排手持兵刃的禁卫军,将寝宫团团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逼宫呢。
落尘此时是满心的疑惑,但容不得他多想,内官便催促他快走,直到站定在寝宫的正殿中央,落尘还没完全回过神,有些呆愣的看着林震以及月瑶夕。他一时忘了要行礼,等反应过来时,刚要屈膝,就被月瑶夕一把拉入了怀里。
落尘挣扎了两下,挣不开,他怕伤着月瑶夕,不敢用力,而月瑶夕紧紧的抱着他,感觉有水滴掉在脖子里,落尘觉得好痒,想摸一下,无奈手被圈得死死的,只好努力抬了下头,却对上了月瑶夕的泪眼。他真的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让月瑶夕哭得那般投入,但是看表情又不像伤心,她不说话,只是抱着他哭,一边的林震则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落尘彻底蒙圈了。
感觉过了好久,月瑶夕才止住了眼泪,她用双手捧起落尘的小脸,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就像是打量一件宝贝一样,落尘被她看得实在不好意思,轻轻咳嗽了一下,唤了声,“公主殿下。”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月瑶夕又哭了,林震看月瑶夕的眼睛哭得红肿,便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不要哭了,这是喜事,再哭就不好了。”然后他看向落尘,眼神是无比的慈祥柔和,他轻执起落尘的左手,道了声,“这些年苦了你了。”见落尘一脸的迷茫,林震说道,“你是叫落尘吧,是北辰周丫村人士?”
落尘点头。
林震继续问道,“你今年十九岁,是个弃婴,被周丫村的村长夫妇收养?”
落尘又点了点头。
“那寡人接下来要说的事你可听仔细了,虽然有点荒唐,但是事实。”他停顿了一下,“你是寡人的孩子。”
一句话如同一道雷劈在落尘的头上,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然后,林震指着月瑶夕,“她是你的亲生母亲。”
落尘“啊……”了一声,抽出被林震握着的手,指指月瑶夕,再指指林震,跟着指指自己,“你说什么?”
林震倒是不厌其烦的又说了一遍,落尘狠狠捏了下自己的大腿,好痛,眼里泛着泪花咕哝了一句,“不是做梦啊。”
月瑶夕看落尘下了狠手掐自己,心疼了,犹豫着伸出手想给落尘揉揉,却被落尘侧身避开,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落尘见月瑶夕眼神中透出悲伤,不知为何觉得有些难过,他踌躇了一下,小声的说道,“不是很痛。”
月瑶夕的眼睛明显的亮了一下,她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道,“落尘,我可以叫你落尘吗?”
落尘“嗯”了一声,说实话,他不讨厌月瑶夕,也不讨厌林震,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这对突然冒出来的亲生父母,并且一个是西林王,一个是南月公主,这太特么震惊了,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林震示意落尘坐下,他踱步走回上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将当年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落尘,连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清楚楚。在林震看来,落尘已经十九岁了,不是小孩子,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及身世背后的故事,另一方面,作为自己的儿子,落尘若是连这些事都接受不了,那怎么做西林的王子,怎么在错综复杂的王宫里生存。
是的,林震不想隐瞒落尘的身份,不管落尘接不接受,他都必须认祖归宗,他的儿子,不能流落民间。
落尘听了林震的讲述,低着头不吭声,他以为自己只是个孤儿,以为自己此生不太可能见到亲生父母,甚至他都以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过世了,可没想到,自己的身世居然如此的复杂,牵扯着两国王室,更有着上一代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纠葛,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欢天喜地的接受,认回父母,还是维持现状,继续平静普通的生活。
“你一时不能接受寡人可以理解,寡人给你时间,但是那不意味着寡人允许你一直逃避下去。”林震恢复了帝王的气势,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月瑶夕则期盼的看着落尘,落尘知道她在等什么,但他现在真的叫不出口,只好装作没看到,小声的问道,“那我可以回家了吗?”
林震挑高了眉毛,那是他生气的前兆,只听他冷冷的问道,“你说什么?”
落尘抬起头,“我想问问,我可以回家了吗?”该说的都说完了,不是给他时间消化接受嘛,怎么反悔了不成。
“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回哪里去?”林震拍了下桌子,声音不大,但还是吓了落尘一跳,他没料到刚才还一幅好父亲模样的林震居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功夫,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冷酷威严的西林王。
月瑶夕有点心疼儿子,刚要出声帮落尘说话,被林震以眼神制止了,林震悄悄的朝她摇摇头,意思很明显,今天一定不能让落尘离开,不然谁知道这小子会干嘛。月瑶夕沉默了,林震唤了内官进来,让把落尘带去自己寝宫的偏殿休息,并且特地吩咐要把人看紧了。落尘跟在内官后面,林震突然想到暗卫的信函上提到过落尘的武功很好,怕他半夜逃跑,想了想,招来了丁坚,让他调来数十高手,牢牢的守在偏殿四周,一定要把人看住了。
落尘站在房间里,看了眼外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以及躲在对面房顶、树上的暗卫,自嘲的笑了一下,若他有心要走,这些人加一起也别想留住他。可是落尘没有想过要走,他知道,如果回去将军府,林震绝对会找林慕天的麻烦,而离开林慕天,他又能去哪里?大概只有鬼宫了吧。
从内心里说,落尘并不排斥林震和月瑶夕,也不怨恨自己的身世,他只是单纯的需要时间去接受自己的父母,所以在洗洗过后,落尘躺在床上,放空了自己,既然不知该如何抉择,那就跟着自己的心走。
落尘出去后,月瑶夕忍不住埋怨林震对他过于严厉了,孩子才刚找回来,都没认自己,怎么能那么凶呢。但是林震有自己的道理,他语重心长的对月瑶夕说道,“他是你我的孩子,也是未来的西林王,他已经做了十九年的平民,必须以最快的时间适应王宫的生活,所以,不要说我心狠严厉,我也是迫不得已。”
月瑶夕诧异的看着林震,“你说什么?你要把王位传给落尘?那你的太子怎么办?”
“他若好好的,就给他封地,让他做个闲散王爷,若他对落尘有其它的心思,那就别怪寡人心狠了。”找回了落尘,其他儿子在林震的眼里就是个屁。
月瑶夕再次沉默不语,作为母亲,她是自私的,她知道,一旦公开了落尘的身世,如果落尘坐不上西林王的宝座,待林震百年之后,新王绝不可能容下他,而南月也不会有落尘的容身之地。按月瑶夕最初的想法,她只想偷偷的找回儿子,可看林震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让落尘认祖归宗了。
“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只有一点,不准伤了孩子,不然我和你没完。”月瑶夕叹了口气,“过几日我得回南月了,落尘就拜托你照顾了。”她不能在西林耽搁太久,南月那里还有子凡,手心手背,她都割舍不下。
“不能留下吗?”林震试着再次挽留,月瑶夕摇摇头,说了一句,“请不要让我为难。”林震眼神黯淡了,他抬了下手,但终究还是放下了。
隐身在角落里的轩辕百里从头到尾看得仔细,他在月瑶夕离开后不久也跟着走出了林震的寝宫,先去落尘那里看了看,发现落尘已经睡着了,他摸摸脑袋,不知是该把落尘喊起来带回去,还是陪着落尘留在王宫,思考再三拿不定主意,决定去问问林慕天的意思。
回了将军府,把看到的听到的复述了一遍,正要问林慕天接下来怎么做的时候,就看到他一向波澜不惊的师父傻傻的站着,眼睛瞪得老大,都能看清眼球上的血管,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身体不住的发抖。轩辕百里试着碰了碰他,林慕天像是失去知觉一般,没有反应,轩辕百里又叫了声,“师父。”林慕天仍是不动。轩辕百里急了,刚想摇醒林慕天,齐陌言就走了进来。
轩辕百里赶紧向齐陌言求救,齐陌言问了事情的原委,听了之后先是和林慕天一个反应,然后回过神,看向林慕天的眼神变得非常复杂,他朝轩辕百里说道,“你先休息去吧,你师父由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轩辕百里不放心林慕天,但齐陌言态度坚决,并抬出了师叔的身份,轩辕百里即使心里不服气,也只好乖乖的照着齐陌言的吩咐,退出了书房。
回房的路上碰到了撒野回来的炙,炙看轩辕百里一幅唉声叹气的样子,好奇的问道,“你咋了?”
轩辕百里瞅了炙一眼,“落尘找到了亲爹妈,我师父却跟丢了魂一样。”他找了个台阶,一屁股坐下,人界的凡人真是麻烦,还不如他们龙族,有什么事都直来直去的,哪里要费脑子去猜。
“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炙靠着台阶边的柱子,用脚轻轻踢了踢轩辕百里。
于是轩辕百里第三次重复了在西林王宫看到听到的,说完之后,埋怨了一句,“落尘找到爹妈关我师父啥事,我师父怎么就那样了呢。”
炙转了转眼珠子,他凑到轩辕百里的耳边,“要想知道原因,就去看看呀。”他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你的意思是?”轩辕百里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然后一回头,和炙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笑了,笑得有那么点阴险。
“先说好,要是被发现了,我就说是你撺掇的,你可不准出卖我。”轩辕百里到底是怕林慕天,只好同炙讲条件,给自己寻个保险。
炙白了轩辕百里一眼,没好气的说,“看你那胆量,还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龙王,丢脸。”
轩辕百里则回了一句,“我天不怕地不怕,怕我师父行不行?”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偷偷的潜回林慕天的书房,使了隐身术,悄悄的趴到窗口底下,竖着耳朵开始听壁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