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云沉气闷,下起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云鬓坐在毡内,情绪低低的。秋雨和落叶总是能勾起人们无尽的愁绪,眼下云鬓百无聊赖,更添烦闷。
她早起去看了花钿,结果花钿睡得正香,她不忍吵醒,便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
正独自坐着,有婢女进来,躬了一礼:汗王请少夫人前往用膳。
云鬓心里有些抵触,但又不得不去,无奈道:知道了,待我收拾一下便去。
总算她顾着礼节没做太久停留,稍作打扮便去了屠臼子的王帐。
这是她第二次进来。云鬓惊讶的发现上次那个老婆婆竟然也在,而且坐在屠臼子旁边。
云鬓心中狂震,开始猜测老太太的真实身份。一般坐在帝王身旁的不是正室就是宠妃,这老太太年纪这样大了,该不会是屠臼子的妻子吧?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呼羯再不及大渊国力强盛,汗王娶个年轻貌美的王妃也不是什么问题。
老太太似乎很喜欢云鬓,一见到她便开始笑:今天是家宴,少夫人就不要拘礼了,快坐下吧。
听这话云鬓更觉得此人不简单,一时踌躇不前。启琰站起来招呼云鬓道:爱妃,这边坐。
云鬓乍听得这个称呼,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可这么多人在不好反驳,暗暗白他一眼,只得垂着头走过去。
九桀坐在对面的四脚几前,灿烂的笑着:哥哥嫂子这么恩爱,真是羡煞旁人啊。
启琰抬眼瞧他,半真不假的说:看来弟弟是想成亲了,那就请汗父做主,为弟弟物色一个好姑娘。
云鬓抬眼时正巧瞧见九桀唇边一闪而过的僵硬,不由得想起唇枪舌剑四个字来。暗自叹慨,真不知道亲兄弟之间有什么好争的。
云鬓落座后,屠臼子恭敬的询问了老太太,随后才吩咐道:上菜吧。
云鬓低声问启琰:那个老太太是谁?
启琰看了老太太一眼,恭敬的说:我的祖母,草原上最尊贵的人。
云鬓吃了一惊:什么?!
启琰瞥她一眼:你来了之后就病倒了,那个时候祖母也在病着,后来你玩自我孤立,没见过祖母很正常。
云鬓翻翻白眼,心里嘀咕着,不认识她是很正常,把她当下人就不正常了好吗。
知道老太太的身份后云鬓有些坐不住了,拼命回想昨天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过分的言语。越想越懊恼,忍不住暗骂自己白痴,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和威严的老太太,自己是有多眼拙竟然把她当作下人。不过真的计较起来,启琰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他尽职尽责,她怎么可能还认不全呼羯王室中的人呢。
云鬓脸颊微红,斜眼瞪着启琰,都怨你!
启琰不明所以:什么怨我?
云鬓不理他,低回头闷闷的吃饭。
启琰更是摸不着头脑,想起别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果真是海底针。
云鬓心里不住的叹气,怪不得自己不招人喜欢,好容易有翻身的机会,愣是被自己这双不争气的眼睛给错失了。
正自怨自艾,启琰撞一下她的胳膊,道:祖母叫你呢,你在想什么?
云鬓连忙抬起头;什么?…您刚刚说什么?
老太太笑着说:你来了两个多月了,咱们祖孙还是第一次一起用膳呢。
云鬓不自然的笑,不停的琢磨此时说什么最合适,是认错呢还是耍个滑头躲过去。
不过显然老太太并不是要难为她,继续说:看你还很小的样子,多大了?
云鬓稍稍松口气:十五了。
啊,整整比琰儿小了十岁!语气中竟含着几分心疼。
云鬓诧然,向老太太看去。后者慈祥得让云鬓鼻头一酸,几乎要红了眼眶。
草原比不上渊王宫,青石铺路软轿往来,你还习惯吗?
云鬓心里暖暖的,语气也不觉柔了八分:多谢祖母关心。其实坐轿远没有骑马舒服痛快。只是刚来时有些挂念母亲,现在…现在还好。
老太太闻听,欣慰又心疼,道:若是琰儿胆敢欺负你,你就来找祖母,祖母帮你出头。
启琰在一旁听了,几乎要喊起冤来:祖母您可不要偏心啊!我才是您嫡亲嫡亲的孙子啊!
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唯有九桀笑容中含了说不上来的内容。偏巧他落寞的神情被云鬓尽收眼底,不禁好奇,虽说兄弟二人为了大统之争针尖对麦芒也是有可能的,但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他们之间,分明是发生过什么的。那么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云鬓多喝了两杯马奶酒,一张小脸酡红酡红的,格外可爱。
启琰难得那么贴心,一直将云鬓送回皮毡。
花钿醒来后便等在毡内,见启琰扶着醉醺醺的云鬓,又惊又奇,忙不迭上来扶:呀,公主怎么喝了这么多?
启琰道:你去打点热水来。
花钿点点头,快步跑了出去,突然想起没有拿水盆,便又折回去。这一下不得了,竟然瞧见启琰抱着云鬓往里间走去。花钿大惊,立马联想出无数画面。油然而生的责任感驱使她几乎要大喝一声,放下那个女孩。然而有人从后面一把拉住她,别出声!
花钿受惊回头,见拉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元,顿时怒火中烧。后者迎上她愤怒的目光,镇定的说:你难道想让你家公主一辈子孤凄凄的呆在草原上吗?
花钿冷着脸:大王子根本不爱公主,圆房了又能怎样!
韩元面无表情:一时半会改变不了什么,可如果公主能生下一子半女,情况便不一样了。
花钿还欲争辩,韩元又道:你有几个脑袋敢阻拦主子?就怕到时候连你家公主都救不了你。
花钿哼了一声,一脸轻蔑:大王子若只有这点气量,我看也难有什么作为!
韩元翻个白眼,干脆扛麻袋似的一把扛起她:让你别管你就别管,怎么那么鸡婆!
花钿气的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可惜她力气太小,再挣扎也只是徒劳。
且说启琰将云鬓放在软塌上,迟迟不见花钿归来,只得嘀咕着帮云鬓解开颈间的盘扣,好让她喘气顺畅些。同所有的狗血小说一样,刚解开第一颗扣子云鬓便醒了。女子羞赧颔首,男子含情脉脉,然后发生一些令人心跳加速的甜蜜事件,故事本应这样发展才对,偏偏云鬓天生不是软妹子,明白启琰的动作后连犹豫都不犹豫,抬手掴了他一耳光。
启琰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打的一怔,旋即怒火窜上来:你做什么打我!
云鬓捂着领口,一脸戒备和嫌弃:你在做什么!
启琰气的整张脸都憋红了:我看你扣子太紧,怕把你憋死!…
花钿呢?云鬓语气仍旧不善,意思是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做。
启琰暴跳如雷,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我怎么知道她去哪了!叫她去打水她到现在都没回来!你们主仆没有一个正常的!…
云鬓脸色臭,说出来的话更气死人不偿命:大王子请回吧,今天麻烦大王子了。
启琰瞧她一脸做作的高贵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几乎是用吼的: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是饥不择食的人!我要求很高的!再说是个男人都不会对你这种黄毛丫头感兴趣。
云鬓冷冷望他:那样最好。
启琰气结,干脆转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