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安城的冬天只有三个月,却是能冷死人的三个月,几乎户户大门紧闭,只有穷苦的人做些为大宅门买东道西的活计,赚两顿寡淡的稀粥勉强度日。
一辆驴车从皇宫的角门挤了出来,赶车的是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太监,早些年因为多嘴被割了舌头,熏聋耳朵,赶去收尸。
北风正盛,老太监把旧了的狗皮帽子压低了一些。
和以往不同的是板车的稻草里除了几具尸体还有两个活人,尸体是得了病的宫女,要拖到宫外烧了,活人是极有来头,一个是前皇后的独女阿邪,一个是现皇后的嫡子翎。
万贵妃的旨意,这两个活的要送到西郊。
整个若安城空荡荡的,这个专门烧尸体的火场里倒是热闹,粗莽的汉子们三五成群,在燃烧尸体产生的温度中胡侃。
“听说没,西郊又出事了。”其中一群正说着若安城中的诡事。
“可不嘛,我可是亲眼见了,黑铁塔似的壮汉被啃得就剩一把白骨,脑袋还是齐整的,眼框都瞪出血,那叫一个惨喽。”
关于西郊的传言是从九月就开始的,深宫中人也有耳闻,起先说的是两个强人绑了一名妇女在西郊的废宅,打算在上冷前卖出去,过个安逸的冬天。
可第二天凌晨偷偷地去送饭,那名妇女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地上一滩血迹。
二人以为被撬了活儿,只得自认倒霉,只是没想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
据夜里路过的人说,莫名其妙的听到了几声狼嚎,紧接着,两个人头被扔了出来,连带着骨头架子和下水。
更有甚者,说看见一匹体型硕大的狼从两米多高的墙头上跃了出来,两只眼睛冒着绿光。
若安城中有狼妖一说便被传开,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人说见到了狼妖吃人。
翎穿着貂皮大氅,可他的手指冰凉,也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
“皇姐!万贵妃要的是我的命,你逃吧,也许还有一点生机。”
阿邪只有棉袍子,为了不被冻僵也只能靠着燃烧的死人近些取暖,她拍了拍翎的肩膀,满眼沉着冷静。
“逃去哪里?”
翎的眼光暗淡下来,他也明白,生在皇室,这样的凶险是逃不掉的。
与翎不同的事,阿邪从不怕凶险。
燃烧的尸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这让阿邪失神,想起诸多的的不愉快。
若干年前,她组织仅有的十名异灵杀手,她的杀戮从不分种类,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而从她杀死第一个目标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在杀戮与被杀戮之间。
但是她没有死,她落在若安这个小国的冷宫之中,成了一个尴尬的公主,前尘往事逐渐缥缈,好像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那年邪十二岁,为静音宫刷墙的时候,从两仗高的梯子跌落。
那年她二十四岁,任务出错,落入一个量子震荡波中,她不再需要杀生,她的命运被冻结了。
至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公主会住在冷宫备受欺凌,也不明白什么样的父母会给自己的女儿取名为邪。
“皇姐,你怎么了?”
翎看着若有所思的她问。
“没事。”
摸了摸那把银剑,又看看自己的手,一双没杀过人的手,和没沾染过血的冷兵器。
可这无辜皮囊下肮脏的灵魂,似乎一直是浸在血里成长的。
她从不爱杀戮,可杀戮爱她太盛,以致换了一条命都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