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脚下生风,一路紧赶慢敢,终于见到前头一个大坑——很显然,是个被破坏的陷阱。
萧祁轻移脚下步子,缓缓挨上去,原是打算窝在陷阱口听一会子里头人的动静开心开心,谁知侧耳聆听了一会儿,竟不闻丝毫说话声。莫非里头的人遇到了不测?他心头一紧,挨近了陷阱口,凝了凝神,在听时,只觉里头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还有······流涎的声音?他一探头,却见素日里孔武有力,虎步龙行的八皇子大人正枕着小厮晴远,鼻翼翕动,口流涎水,睡得正酣,而被他枕着的晴远,半坐在地上,也是侧头用手臂枕着头,闭目打鼾。竟全然不顾身边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女子——萧祁已经看到她黑亮亮的眸子泛着复杂的光芒,打量着四周,只是身子却纹丝不动。嗯?萧祁想明白了之后,又好气又好笑,旁边传来沙沙的响声,他绷紧了身子,警惕地侧头望去,却见旁边跳将过来一只癞蛤蟆,正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
萧祁眼睛一转,突然反手一扣——虽然湿漉漉的触感让他有些难受,不过恶作剧的念头已经让他忘记了一切,只见他定了定睛,伸手一抛,然后笑眯眯地伏低了身子,噙着笑一脸兴奋地盯着里头,仿佛一个看戏的孩子。
再说褚伯贤和晴远依着萧祁的话找到了陷阱,携着女子跳将下去,替她解了穴,原想着询问她些状况,替她处理伤口,谁料那女子凶得紧,问什么都不肯说,命晴远替她擦擦脸竟反被咬了一口,便干脆又将她点了穴位,只等着晴远来。此刻左等右等不来,又有些困乏,便睡将了过去。此刻他只觉得脸上黏糊糊湿漉漉的,只道是晴远捣鬼,只模模糊糊挥手道:“晴远别闹,本宫再睡会儿。”便又睡将了过去。
又说景容打有了意识,虽然脑袋有些疼,可以染能断断续续回忆起一些东西,只记得眼前有个男子曾探手伸向自己的脖颈,点了自己穴位,还扒去了自己的外衣,便登时自觉陷入龙潭虎穴,贞洁难保,因而自打有了意识,又被解了穴位,就拼了命地反抗。结果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点了穴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纵使想要反抗,也无可奈何。本是打定主意听天由命,却只见那两人给自己做了一些巴扎清理之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兀自在一边坐下,最后竟睡着了?她反倒有些不知道什么滋味生了出来。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虽是困倦,可是只要一闭眼,眼前就出现方才陡坡上那番惨状来,亲人的离去,丫鬟的背叛,只要念及,她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淌下来,她睁着双眼,呆愣愣地看着陷阱上方那一片如洗碧空,竟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正出神,听得其中一男子梦呓般的一声,虽是没有听清楚整句话的内容,可她却依稀听到“本宫”?这世上男子能自称本宫的,她蓦地一惊,莫非是皇子?可是依照大楚的规矩,皇子如无要事,也不得随意出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思虑多了,她便不由地转动着眼珠,向那声音所出之处看过去,却见一只癞蛤蟆稳稳地端坐那玄色长袍男子的鼻翼之上,瞪着两只无辜的大圆眼,嘴巴一开一合,仿佛在示威。
“噗哧~”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是诧异,为何自己能发出声音了?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子,可以动了!她尝试着支撑地面,想要坐起来。只觉得浑身钻心一般地疼痛。
“别动,你身上太多伤了。”是金石撞击一般清亮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从上头跳将下来一个男子,一身湖蓝长袍,腰佩赤珏,逆光看去,竟有些谪仙之感。却见他快步走了过来,轻轻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她。
景容别过脸去,沉声道:“非礼勿视。”
萧祁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停留,只是直了直身子,一甩手中的青玉扇,“啪!”稳稳当当落在晴远脑袋上,“谁?”晴远正睡得香甜,被人一扇打醒,心中忿忿,睁开眼却见谪仙般的神农公子正站在他面前,玩味儿般的看着他。
他慌忙低头,想要去叫醒主人,“哈哈~”只见一只癞蛤蟆坐在主人古铜色的鼻梁之上,只一个翘臀背对着他。晴远禁不住发出笑声,心下暗道不好,慌忙抿了嘴,只在心里头乐儿,却将一张麦色的脸愣是憋得通红。
萧祁扬起了嘴角,走上前去,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殿下,陛下已经发现您不在宫中了。”
褚伯贤正睡得香甜,闻言却立刻睁开了眼睛,直起身子,正要说话,却见眼前一个什么东西,鼻子上湿漉漉的,他抬手一甩,癞蛤蟆被吓得屁滚尿流,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坨分泌物,便慌不择路地跑了。
晴远努力让自己憋着笑,却不妨被主子反手来了一巴掌,“想笑就笑出来。”“啊?哈~哈~哈~”晴远心知大事不好,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干笑,便噤声了。
而偏偏萧祁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笑眯眯地凑过来,“我方才看你脸都憋红了,怎么现在让你笑反而不会笑了呢。”
晴远不理他,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萧祁露出惋惜的神情,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惜没抓到癞蛤蟆啊!一只在殿下玉鼻上呆过的蛤蟆,那可不是玉蟾蜍了。得好好供起来才是。”
“噗嗤······”晴远终于还是没忍住,虽然没有持续多久,可他依然感受到了主子的眼神里飞来一把刀子,便把一个哀怨的眼神投向了萧祁。
萧祁还想说些什么。褚伯贤一边从腰间抽出锦帕擦了擦鼻子,一边打断了他,“我说你玩也玩够了,笑也笑过了,该说正事儿了吧。”
萧祁挑了挑眉:“正事儿嘛。”随即凑了过去,附耳在褚伯贤耳边说了什么。
褚伯贤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看向萧祁:“你怀疑与皇位有关?”
萧祁勾了勾嘴角,“敢算计宁国侯的人地位不低。计划周密不漏,偷梁换柱,同当年······”他眨了眨眼睛,并没有打算把这句话补充完整,只是幽幽道:“就不知道是哪位殿下所为了。”
又看向景容,“只怕现在宁国侯府已经有一位景大小姐了。”
景容听闻,身子抖了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那边低沉的声音道:“景姑娘别动,此事当从长计议。如今你身上的伤不轻,只怕有人打的是不留活口的主意。你当小心。”
萧祁笑眯眯地看着他,“方才怎么不见你怜香惜玉,顾自己呼呼大睡。”
褚伯贤被堵了一嘴,偏偏又无法反驳,却听那边一个轻轻细细的声音飘过来:“是我,我怕他们要我······”两人同时望了过去,景容慌忙闭了口,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情绪。
萧祁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望向褚伯贤:“阿贤,你待如何?”
褚伯贤不答,只低头沉思,不知想些什么。
萧祁也不急,慢慢站起来,道:“那人与景容极其相似,连我都不能轻易看出两人差别。这盘棋,难说······难说······”
褚伯贤抬起头,正待要说话,却听晴远提醒道:“公子,时候差不多了。”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抬头对萧祁道:“阿祁,我该回宫了。景姑娘就拜托你了。”
萧祁闪身,拦住他:“你不妨说说你现在的打算。”
“先把她治好,再想下一步吧。”褚伯贤幽幽喟叹。
萧祁动了动嘴唇,还想要说点什么。只听得远远一阵雷声,便觉得四周的光线暗了不少。便也没再说什么,只让开一条道儿,拱了拱手,“恭送八皇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