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阿珑的声音渐渐地清晰起来。、
景容抬起头,只见阿珑一边大声喊着,一边挥舞着双臂,把所有人拦在身后,努力冲在最前头,向她跑来。
景容的泪水再一次决堤,她哭叫道:“你们该死,你们怎么才来,母亲和竹奚姑姑都快着凉了,你们再不来,母亲和竹奚姑姑,就要······”她慢慢地蹲下来,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缓缓地替林氏盖上,自言自语道:“母亲,阿珑他们来了,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回府了。母亲,你好好睡着,不要着凉了。等回了府,我们都会好的。”
“小姐,小姐,小姐。”阿珑一边叫着一边已经将身后同样赶上来的家仆们甩下了一段距离。
“阿珑阿珑······”景容一边哭着一边站起身,迎着阿珑上去,只想像平常一样,扑进阿珑怀里,把心中无处安放的情绪宣泄一番。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在她扑向阿珑的那一刻,她只觉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扑地横卧在了地上,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只以为是自己的不小心,便把手伸向阿珑,“阿珑,扶我一下。”
阿珑心中好笑,脸上却是一番焦急的神色,“小姐可要注意身体,这样没来由的一下摔倒,真真儿让奴婢心里怪着急的。”便伸手来扶景容,却在景容专注地将手伸向她时,脚下微微使力,因是下坡路段,景容便如同一桩木头一般,沿着坡势滚了下去。
阿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焦急,“这可怎么办呀,小姐小姐······”她一边大声哭喊着,一边对后头吩咐道:“小姐滚落下去了,你们快把夫人和竹奚姑姑扶到马车里,我一定要努力把小姐拦下,追回来!”
景容只觉自己在扶到阿珑的手之前,又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了支撑,如木头一般滚落了下去,地上的木头将她的脸庞刺得生疼,好几次听见阿珑焦急地哭着喊她,她想要停,可是根本停不下来,她想要回应,可是她的嘴角已经沾满了枯叶枯枝,嘴唇更被刺得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她只得努力地闭上眼睛和嘴巴,不然杂物再伤害到要紧的地方。
只是令她奇怪的是,每每当她以为自己可以停下来时,便总觉得有什么又绊了她一下,她便又以更快的速度滚落下去。
突然,她觉着地上有什么凸起的将她绊了一下,她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停住了。她侧过头,却见远处,阿珑扶着一个女子正往回走去,那女子身形与她肖似,穿着与她一样的衣裙,与她一样占着草灰泥浆还有些血红的液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死了吗?那是自己的肉身?景容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疼!不是梦。有人冒充自己!“阿珑!”她张开嘴,刚要喊出声,突然转念一想,紧紧闭上了嘴,只是以一双沾着泥浆血泪的眼睛,恨恨地盯着阿珑和那女子。
她又侧头看向另一边,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只这一侧头,她便惊了,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湖泊,纵使湖水澄清,却依然望不见底,也望不见边,而此时水里,她分明看见一幅尖利的牙齿若隐若现。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满身以现在血腥味儿的样子,若不是刚才被什么东西绊住慢慢停了下来,只怕现在早已引来这湖中的大鱼,尸骨无存了罢。
她恨恨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坐起来,却觉得一个巨大的阴影将自己笼罩了起来。她微微仰起头,只见一只巨大的棕熊,流着涎水,正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近。她猛地一个激灵,不,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让自己葬身熊腹中,她还要替母亲和竹奚报仇,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景容强忍着身上各处火辣辣的疼痛,在四周围摸索着,突然她摸到一根碗口粗硬邦邦的东西,她眼睛一闭,使尽全身的力气抓起那东西笔直地冲眼前越来越近的棕熊掷了过去。紧接着,她便觉得手腕和后脑勺一阵剧痛,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而景容并不知道,在浓密的苇草之中,有人因她这一举动而心中一紧,险些便要从苇草之中跳将出来,将她挟了便走——若非此时,在苇草的另一端,有一男子不合时宜地噗嗤笑出声的话。
听闻那噗嗤一笑,祁月心中警钟顿起——她一直不知苇草从中还有另一人存在——她自问在内息方面功力不凡,但这明显已经匍匐了许久的男人她却竟一点儿也不曾察觉,这只能说明,来者不凡。
她今日随车前来,确是想伺机将林氏置于死地——纵使自家夫人已将往事抛却,可她却始终不能释怀,她替主家不平,对那阴谋夺位的小人恨之入骨,自也对那些替他做事的人恨之入骨,不管有心无心,做下的事,她都要他们付出代价,可她竟不知道,竟然有人早在她之前下手,而且这计划,环环相扣,甚至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她亲眼见着一枚针尾坠着林间飞虫的毒针刺入林氏和景容那辆马车的车夫太阳穴之中,车夫伸手抹掉了针尾的飞虫,而那毒针却越来越深地没入他的太阳穴中,她看着随着车夫中毒越来越深,马车越来越失去控制,马儿在下坡的路段跑得越来越欢,在车夫浑身青紫,重重坠地之时,马儿疯了一般地咆哮,飞奔,她看见林氏三人从马车中被甩出去,竹奚最先坠地,而林氏抱着景容,又因惯性,被远远地甩出了一段距离,重重坠地。
她看见竹奚还挣扎着想去扶林氏,但终于重重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她看见景容起来的哭喊,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她心软了,她甚至要出去查看林氏的伤势,将她们带回庵里救治,却听景容哭着说,我只有一个娘,我不要什么庵,她冷冷一笑,复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林氏流着泪死去,景容哭喊。然而,接下来她就不曾想到了,那那胆大妄为的丫头,趁着景容意识模糊,对她踢了一脚,又一脚,让景容一路滚了下去,她想出去救人,怎奈何宁国侯府的家丁已经赶了上来,她没有办法再出去。
她只得暗中做些动作,让景容慢一些,让那些枯枝败叶对景容的伤害小一些。谁知那胆大的丫头,竟一脚比一脚狠,她急中生智,见旁边有一个洞穴,凭她经验知当是蛇洞,便大胆一掏,当真摸到一条在冬眠未醒的蛇来。她使了狠劲儿一拉,将那蛇拉了出来,一路握在手中,只趁那丫头得意之时,悄悄往路中一横,将景容拦下。
后来她看见景容睁开眼睛,看着一个方向想要喊什么,却又紧紧的闭上嘴,恨恨地望着那个方向,她回过头,就见那丫头扶着一个酷肖景容的女子往回走去。
偷梁换柱,她觉着着场景和手法,似乎有些莫名地熟悉,只是不待她细想,便觉着一股浓重的腥味儿扑面而来——一只大熊扑向景容,她正待飞身而出,却见景容摸到了那条蛇——不幸的是,那条蛇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有些意识了。在景容将它抛出去的那一刻,它猝不及防地,在景容的手上,啄了一口——更要命的是,祁月认出了那是一条竹叶青。
见景容昏死过去,祁月心中焦急,正待飞身而出,却不妨听到苇草那头一声轻笑,不由地收回了动作,她警惕的望向苇草那头。她不知道那头是谁,也不知道那人看到她没有,更不知道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但她原本是女尼,附近又再没有别的庵庙,只要那人发现她是尼人,那必是要惹出麻烦。她只得低低伏下身子,紧紧地盯着苇草那一个方向,试图通过气息去感知那人的位置。
却听一阵轻笑再一次传来,只是这次却换了方向。“看来你是不打算救人了,那我来罢。谁让我人又帅,心又好呢。”只听那声音如金石相击,清脆明亮,随之便有两只暗镖飞来,一只稳稳地没入正与黑熊交缠打斗竹叶青的三寸之中,显然是被击中了要害,那蛇登时失去了力气,痛苦地扭作一团,在地上翻滚,而另一只镖则没入了那黑熊的胸口,黑熊哀鸣一声,后退一步,一脚跺在地上,竟连地面都随之震了一震,黑熊捂着伤口,明显伤的不轻,再也顾不得景容,只是一爪子抓过那已经半死不活的竹叶青,一瘸一拐地往丛林里走去。
待黑熊整个没入林中之时,苇草从中缓缓走出一个男子,但见他手持一把青玉扇,腰佩赤珏,一袭湖蓝色的长袍,款款走到昏迷的景容跟前,蹲下,轻轻抬起景容的手腕,只听“哧”一声,便见他从景容的衣袖上私下一块布条,迅速地扎在景容的手腕之上,又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头掏出一颗药丸,一拳锤在下颚骨与颧骨的交合处,景容的嘴巴自然的张了开来,他便将那药丸扔了进去,又伸手覆上景容的双唇,慢慢地,将它们合了起来。
蓝衣男子方才满意地点点头,却见景容被布条包着的手臂竟慢慢地泛出青色来,他眉头一皱,冲着苇草从骂道:“你帮的倒忙!哪弄来的这只老蛇精!难不成还要本公子亲自给她去毒血不成?”
祁月不语,只是紧紧贴着地面。那蓝衣男子等了片刻,怒道:“好哇,你惹的祸还不出来收拾,非要我把你捉出来不成?”言既,竟然飞身向祁月藏身的地方而来,祁月一惊,只道不好,立刻飞身而起,想着反方向跑去,“好哇,你还跑,看本公子·····”蓝衣男子说着,便要追将上来。
“阿祁,你叫我来,什么事。”却听一个清脆的男音自身后响起。
被唤作阿祁的男子眼见着祁月趁机跑远,懊恼地摇了摇头,便三下两下落在了地面,看向身后的男子,又指了指地上的女子,“吸血,再告诉你。”
“我?”褚伯贤惊讶地指了指自己,又用眼神看了看身边的小厮晴远,示意萧祁还有别的选择。“不行,就你。”萧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伯贤尚在犹豫,只听萧祁又道:“你还有半刻钟考虑时间,然后这姑娘的手就可以砍下来喂鱼了。”
褚伯贤无奈地耸了耸肩,只得将手中的扇子交给晴远,慢慢地蹲下,又俯下身子,“等一下。”“啊?”伯贤抬起头,一颗药丸落进了他的嘴里,“以防你的娇躯受损。”伯贤无语,咽下了那粒药丸,并刻意让吞咽口水的动作明显些,以示自己接受了楚何的好意。
半刻钟后,萧祁一脸兴奋又一脸惋惜地盯着透明小瓶中殷红的液体,“这蛇怕是活了有上百年了吧,这毒血,天哪,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优秀的毒血。早知道我就不把那蛇送给那只母熊了,就算怀孕也不该给一只熊那么好的补品啊········唉······失策失策······”
而身后的褚伯贤接过晴远递上的水壶,一下一下地漱着口,把嘴巴擦了又擦,一脸哀怨道:“所以,你把我从宫里叫出来,就是为了帮你弄出这么瓶鬼东西?”
萧祁闻言,紧紧地把那透明小瓶揽在怀里,一边哀怨地盯着褚伯贤:“你才鬼东西,我们那么优秀,怎么能是鬼东西呢。”好像那透明小瓶是他亲儿子一样。
伯贤无语,正色道:“究竟什么事?”
萧祁闻言,又蹦又跳,大喇喇拍了拍伯贤的肩:“果然是好兄弟,还是你懂我,知道我不会那么随便把你从宫里叫出来的。”却就是不肯说下去。
伯贤心里着急,又知道这人的脾气,越是逼得紧他越不说,非得把他逗开心了才会说,只得耐着性子,好生哄他说:“我可是在宫里背着父皇和母妃出来见你的,这可是要被关禁闭的。你看在我冒这么大风险的份儿上,可快些说了罢。”
萧祁原是再想逗着他玩儿,见他一脸正色的样子,倒也不再卖关子,只扔给他一个小玉瓶,“认识不?”
伯贤仔细接过玉瓶,只觉似曾相识,他在脑海中搜寻些记忆,却只是模模糊糊,不成具体。
萧祁一看他那皱眉凝神的样子,忍不住敲了他的额头一记,“看你那呆头呆脑的样子,我妈,你妈,一人一个。”说完又顿了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不知道你这呆头鹅怎么那么好福气天天锦衣玉食,像我这样天生聪明又帅气的反倒流落荒郊野外,被野兽吃了都没人知道嘤嘤嘤······”
伯贤再次仔细瞧那玉瓶,只觉那玉瓶通体晶莹剔透,隐隐泛着幽蓝的光,果真不是凡品。“东海玉?”他皱眉,“你的意思,是说她们可能尚在人世?”
萧祁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应该是的,我可能还差点追到到她了。但是被你一叫······”他摊摊手,“跑了。”
“谁?你差点追到谁了?”褚伯贤眼睛亮铮铮的,紧紧地抓住了萧祁的双臂,望着他,“别那么崇拜地看着我,我会害羞的。我也没说一定是,我又没见过我妈。只是觉得她的身形跟你妈挺像的,而且她身上的香味,似乎还是济安堂当年的方子,的不过·····”他顿了顿,“看背影应该比你妈漂亮。”
褚伯贤一脸黑线。但是他知道萧祁骨子里不是随便的人,便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她的去向?”
萧祁瞪他一眼,“我妈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管好她比较重要。”指了指地上躺着的景容,“诶?奇怪,我刚刚明明看见她醒了的,怎么这会儿又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