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塍一行人来到了客店之中,除去楼下吵闹的行商和一些行走江湖的路人,楼上也算得上是清净一些。龙塍第一次来庭州,所见所闻还真不如安西那般祥和,处处可见路人拔刀而行,街道私斗之事频频发生。
待冉离安置好那小女孩后,龙塍鉴于李隆基此时的身份,未免太过招摇,引来祸事,同几人商量之后便是决定由龙塍和延慕前往北庭都护府,而小婉、冉离和李隆基则是留在客店,等龙塍与延慕归来。
见龙塍要准备出门而去,小婉起身不舍道:“龙塍哥哥,记得早点回来,你看这庭州可比不得碎叶安宁,小婉很是担心你和延慕大哥。”
听小婉的过于担心,龙塍显出一笑:“小婉,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是有延慕大哥这样的绝世高手陪在我身边,你还能不放心么?!”
“可…”小婉本想说出延慕是和李隆基一同逃亡安西的,又担怕那北庭府中有人看出延慕的身份来,从而给龙塍带来杀身之祸,可小婉转念一想延慕在神都之中向来是戴得一副面甲,才渐渐放下了心来,“既然这样,那你和延慕大哥早去早回,小在客店等你们回来!”
小婉的依依不舍,龙塍早已习惯,回笑道:“放心吧,我们入夜便会回来,不会久宴贪杯的。”
“嗯,这是叶娜姐姐让我给龙塍哥哥带的醒酒丸。”小婉将一个小瓶递到龙塍手中,“叶娜姐姐说你去北庭府,凭借当初瀚海一战之名,难不了会被许多北庭将军轮番敬酒,所以才让小婉为你带来这醒酒丸,可龙塍哥哥一定要记得不要喝得太多呀。”
龙塍收好小婉递来的小瓶妥放于袖中,回言道:“我记住了,你们也切记不要轻易出这客店,毕竟外边不太安生。”龙塍又对着李隆基交代了起来,“三郎,我和延慕大哥走后,冉离姑娘和小婉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龙塍兄长,三郎虽不像延慕大哥那般武艺卓绝,但对付一般小毛贼那可是绰绰有余了,你两就放心去吧。”
“好,既然有三郎在,我和延慕大哥可就放心了。”理正身服之后的龙塍颇有一番文儒公子的气概,向着延慕请道:“延慕大哥,那咱们就这就走吧。”
出了店门,季密等人已是在此恭候已久,见龙塍出了来,连忙上前叩礼道:“龙塍将军,此去都护府还有一段路程,我已命人传话了去,现下已是为两位备好了马车,还请龙塍将军上得马车,以解一路奔马之劳。”
初入北庭,龙塍也该是遵了点礼仪,见季密早已为两人备好了马车,也不好推辞。
“那就多谢季将军美意了。”
“龙塍将军请…”
马车缓摇,季密骑马随行,一路之上的马夫也不敢驱驰太快,害怕颠簸了车中的青年将军。正是因为如此,这本单马片刻便到的北庭军府,坐了马车之后,足足花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到。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只看军府门外站立着一身满是黑袍的中年男子,让龙塍好奇的便是这男子不仅面熟,还在这大热天下穿得那般臃肿,又像是很怕冷一般。
下得阶前,黑袍之人仰笑出口:“哎呀,龙塍少将军光临我北庭都护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呀,快些来,里边请。”
一听来人直呼出自己的名字,而龙塍自己却是不知来者其名,拱拳道:“恕龙塍冒昧,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黑袍中年人一听便是听出龙塍忘了自己的名字,还不等龙塍讲完,显出一副市侩之色来:“看来龙塍少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呀,在下姓李名羡安,乃是都护将军王大人的参军,今日王大人听说是龙塍少将军亲自前来,特派在下在此恭候,若是有何怠慢之处,还请龙塍少将军多多包涵才是!”
一听黑袍人自报出姓名来,龙塍才是想起这人便是月前时随同王孝杰到安西讨要天山的那人,于龙府之中是行声凌厉,俨然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也不怪龙塍忘了此人,只是西域之地大多回鹘人也喜欢身穿黑袍。
“原来是王大人身边的参军大人,久仰久仰。”
李羡安摆起手道:“哪里哪里,是在下该久仰龙塍少将军才是,想少将军还不到而立之年便是扬名于西域,就连神都之中也传唱着少将军的轶事呢。”
一路言语客套,黑袍李羡安很快便将两人引到了大厅,待两人入了厅门一看厅中高挂的牛皮图解才知,这王孝杰的府邸和北庭都护府乃是毗邻而建,跨过院中的拱门便能直接到军府之中,跨回拱门便是王孝杰府邸。龙塍再巡视其厅中装潢,戈矛剑盾,刀枪斧戢等无一不全。可仔细一看,这些个兵器全都是用黄金所铸,就连地板都是用昂贵的大理石铺设,周围的家具座椅更是用着宫廷才能使用的黑檀木。如此看来,安西都护府倒不如这北庭都护府了,如果说王孝杰府上的大厅才能称之为大厅,那龙塍家府上的大厅担怕连王府的偏厅也比之不得。龙塍不禁细想从龙广那里听来的话说是,北庭都护府年年向着朝廷哭穷,朝廷也是拨了无数银两,龙塍对比了庭州街上和王孝杰府内所见,心中连连叹出气来。
“李大人,这王大人府上的大厅好生气派啊!”龙塍起笑赞美起王孝杰的府邸。
李羡安闻其话音,便能听出其中龙塍藏着的讥讽之意,回起笑道:“龙塍将军可真是过奖了,但龙塍将军就有所不知了,这王大人向来清贫,少将军看见的都是王大人出征突厥时所收的战获。想突厥人如此待我大周之民,王大人便是如何待他突厥之人。”
李羡安不愧能成王孝杰的参军,作其左膀右臂。光凭方才一言便轻易为王孝杰开脱而去,使得龙塍也不知再用何言以对。
龙塍见是说不过眼前这李羡安,转口道:“王大人近日可有要事,为何迟迟不肯前来面见在下呢?”
“也不是,只是我家大人听是龙塍少将军亲自前来拜访,也得换上一身常服与少将军相见才是,若是一幅铠甲着身岂不是失了礼仪。”说罢后的李羡安起了掌鸣,看样子却像是命令侍婢前去沏好茶水来招待两人。
龙塍刚还想着说不过这李羡安,此刻便是被李羡安借着兵甲不入家厅的礼仪之事给暗暗扳回了一分。想那李羡安和王孝杰前往安西龙府之时,这龙氏一家男子皆是穿戴着铠甲接客,此刻却被李羡安暗指为不懂礼仪。
这说不过李羡安,龙塍示意延慕之后,免得李羡安抓住话柄,干脆直接闭口不言,坐等王孝杰前来。
李羡安听不到龙塍再传来言语,顾自一笑,平常一笑之下又不知隐藏了多少得意之色。
又是等了片刻,茶也饮了一杯了,才见王孝杰在两侍婢的陪护之下来到大厅,只看那王孝杰边走还边理着劲口,像是衣服很不合身一般,又看王孝杰抓扯了一下肩头。龙塍淡笑而起,想怕是李羡安今日是想刻意刁难龙塍,图个嘴上便宜,才让王孝杰换得这身行头,哪知王孝杰同长孙伯符一样,本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粗人,你让他这般穿着,他如何能习惯得了,就好比刚学步而成的孩童,难道还能让他在地上爬行不成?!
看到此处,龙塍同延慕双双汇心一笑。李羡安也是发现了王孝杰迥异之处,见龙塍偷笑,故作镇定道:“龙塍少将军,王大人已是来了。”
李羡安所言自然是提醒龙塍,这王孝杰毕竟是一府统帅,而龙塍却是龙广手下偏将,论起品级来,龙塍当先向着王孝杰行礼。
龙塍一听李羡安出言,也能听出李羡安的意思来。起身径直走向缓步而来的王孝杰,叩礼道:“王大人,末将龙塍,今日奉家父前来感谢大人当日出兵相救一事,特此为大人带来了家父精心挑选的高丽雪参一对,还望大人笑纳。”
王孝杰站定后,捋起短须道:“龙广兄真是多心了,想我北庭、安西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世侄啊,快些请坐吧。”
王孝杰直步而去,正向自己虎皮制成的家主之位,其间还不忘狠了李羡安一眼。龙塍见后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几度想要大笑而出。
坐定后的王孝杰,沉出一口气来:“今年可真是多事之秋,先有吐蕃犯境,而此时呢,北边的西突厥各部又是大乱起来。最近庭州也是来了不少逃难的突厥百姓,搞得我北庭现在是乌烟瘴气的,不知世侄对此,有何办法化解?”
王孝杰倒不像李羡安那般话里藏刀,再听王孝杰所言之意,倒确实为着突厥之事烦恼。龙塍也不避讳,起身开言道:“王大人,不知突厥是为何事所乱?”
“唉…”王孝杰叹出一口气来,“世侄有所不知呀,白衣大食国新王即位,一改往日对待突厥人的政策,害得好多突厥人的牛羊都卖不出好价钱来,从而物资匮乏,各部便是大乱起来。”
“那北庭都护府可将突厥人的牛羊贩得而来,转手卖送到中原,那便可赚得好些银钱,军府多余的开销不就是有着落了么?”
“嗨!别提了。”王孝杰又接一个叹气,“我北庭的牛羊多得都快卖不出去了,再从突厥人那买进牛羊,我往哪才放得下呀。”
字字之中,龙塍却是听出来王孝杰说是北庭牛羊数不胜数之意,回想起昔日王孝杰来安西龙府之时还曾说北庭牛羊匮乏,想要把天山讨要而去。如此听得之后,龙塍面露出些许不愉。
李羡安见是王孝杰说漏了嘴,连忙补充道:“龙塍少将军,且是听在下说来,王大人的意思是早前已从突厥那购置了大批的牛羊,此刻北庭自然牛羊颇丰,趋于饱和之态,不然突厥各部又怎能大乱呢!”
“原来如此!”龙塍四字出口,权当敷衍听之,“既然突厥各部大乱,北庭府难免会遭受牵连,如此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是突厥被逼无奈,又行南下劫掠之事,不知王大人该如何化解?”
王孝杰饮下一口茶水,近日来的困扰确实让他疲惫了不少,就连语气也平和了些许:“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就怕各部突厥又联合起来,行劫掠之事。”
看着众人都在为难突厥牛羊一事,王孝杰继道:“世侄啊,既然你今日来了,回去后请告知龙广兄,假若突厥又兴兵犯我西域之地,务必请龙广兄要驰军来援啊。”
龙塍添上一丝笑意,双眼却看向了李羡安那处:“这个自然,安西北庭乃是一家嘛!”龙塍话音拖得特别的长,想必也是刻意回给李羡安的。
“好了,好了,今日世侄亲来,咱们也不讲究那些虚礼,我也未让其他将领前来,就咱们几人摆置一席酒宴便行了。”言罢,王孝杰便示意起了李羡安前去备置酒宴。
龙塍听到此处,看李羡安得意而出,便料得今日李安是刻意要看自己笑话才让王孝杰不叫其帐下将领前来,以作冷待龙塍之心。而这却也正中龙塍下怀,本来还担心来了后会被北庭府的将领轮番敬酒,孰知这李羡安倒是替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
……
几人同宴,其间也是索然无味,见是时候也不早了,龙塍留下了不日后即到的礼单,推辞掉王孝杰等同李羡安假意的挽留之后,同着延慕一起便是回到客店。
待送两人出了王孝杰府的大门,李羡安却像是变了一个人,原本还堆着颜笑的脸上此刻变得阴沉无比,双眼之中更是藏着凶光。
久久后,只看他自言道:“师父啊,师父,你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啊,真让徒儿我思将不出来啊。”说罢后,李羡安摇了摇头,无奈的跨进了王府之中,大门随着他外进的步伐,应声而闭,留下门前那两只含着铜环的貔貅,狰狞恐怖。
王府大厅之中,王孝杰已是脱下一身常服,穿上了一身甲衣,见是李羡安回来了,稍显责怪道:“先生,他们真是走了?我们没留他们在府中过夜,是不是有点不合礼仪啊。”
李羡安一改方才脸色,变得镇定道:“临淄王李隆基和他二人随行,大人觉得你还留得了他们么?”
“什么?”王孝杰惊口而望,“先生说是那个叛王李隆基是和龙塍一同而来的,真是好大的胆子,难不成他们真以为我们发现不了他们谋反的证据不成?!”
“难道大人忘了梁王交代了的么?皇上有意放过临淄王,我们也不必太过追究。”
“可是先生,你不是说梁王命我等找出龙广私通太子密谋造反的证据么?如今放过了临淄王李隆基这条线,我们如何才能给龙广安上那密谋造反的罪名呢?!”
听王孝杰担忧之说,李羡安此时发出冷冷一笑:“听说大食新任国王要御驾亲征,大人可知那大食国王所征之地是何处?!”
“是哪?”王孝杰迫切再问,“先生可否一次讲明,你也知道王某我乃是一介粗人,不如先生高智。”
王孝杰无形中又是拍了一个马屁,李羡安自然十分高兴,慢慢道:“听说是要来征讨安西。”
“啊?!”王孝杰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后又起出阵阵喜色,“真可谓是天助我也,连苍天都是想灭了龙广啊,就是不知这大食新任国君能否得逞。”
李羡安透着一脸不屑,淡淡道:“这要看龙广是否愿意迎战,他愿意迎战我自有办法除去他,他若是不去迎战,我也有办法除去他,反正龙广就是那秋后的蚂蚱…”李羡安一语不完,还不住假意摇头惋惜起来。
尽管王孝杰还在李羡安身后不停窃喜言说,可李羡安越来越是怀疑起了此行来北庭的目的,难道只是单纯的以扳倒龙广这颗大树为目的,还是其中又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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