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短暂的夜雨之后,又是现出了漫天星耀。地面稍显湿滑,马夫不敢一丝倦怠,时不时察望起后面是否有人跟来。
车轿中轻咳几声,传来一个中年低沉的声音:“转了几个圈了!”
马夫回道:“四五个了,后面怕是没人会跟着来吧,先生,咱们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愚笨之人,不说与你也罢。好了,现在就去吧。”
梁王府的侧门之外,马夫上前轻轻扣了三次门,只听见门内传出:“夜深更时,客请东门。”
马夫不回一言继续扣敲大门,长长短短共敲有六下,才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侧,门内仆人探出头来,对着马夫恭敬有礼道:“快请快请。”
室内烛光通明,梁王武三思正和一艳美女子正卿卿我我,见是那羡安先生来了,武三思慌忙将女子推开。
此时女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对着来人恭敬道:“李先生,您来了。”
李羡安倒是一言不发,径直走向上座,不言便知,这个位子看来是常坐之位。
梁王武三思厚着脸皮坐到李羡安旁边的座椅。
“先生,这些日子您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这儿什么也没给你准备,不过,今日我已差人备上些许薄礼送到先生府中。”
李羡安面色严肃,也不感谢梁王武三思的赠礼,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武三思偷瞄着李羡安,眼神中还显着不解:“先生此刻入夜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李羡安看了一眼一旁妖娆女子,女子即是会意退门而去。武三思看到女子退了出去,面显出不舍,可奈何以后万事还要全仰仗这位叫李羡安的先生,也只能乖乖坐在一旁:“先生今夜前来到底为得何事呀?”
李羡安端起茶杯,轻吹一口,但手间却感茶已冰凉,看了一眼身旁正注视着自己一举一动的梁王,放好手中茶杯后,缓缓说道:“今日城东之事,难道梁王没有听说么?”
梁王思去想来,挤眼皱眉,片刻后,才是一个大悟道:“先生你是说武进今日被打一事呀,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时仗着我是梁王,到处给我惹事,今日带着一帮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给打了,先生你说丢我脸不,此刻我已命大理寺的人全城通缉那几罪人。咦,先生问这事作何?”
先前出去的女子此刻已端上热茶进了房门,轻手放在李羡安桌边,为两人一一斟上茶水。
李羡安拿起热茶即是饮了一口:“是小临淄王”。
“莫非先生的意思,今日打武进的是小临淄王?”梁王狐疑而出,把求解的目光落在李羡安的身上。
女子参言而来:“不,是轮亲王李旦,李旦四下联络朝官,上次宴会上要针对王爷您的就是他。”
经得女子那煽风点火,梁王武三思一拍案桌:“哼,我就知道是李旦是存心和我过不去,上次就是他唆使张柬之在朝堂之上告罪我;还让他三儿子李隆基在朝堂之上当着百官来羞辱我;今日,他还叫儿子把我义子武进给打了一顿,此刻还卧伤在床。若我日后夺得皇位,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我非把他给千刀万剐了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话音刚完,女子听见梁王口大声出言,立即对着武三思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王爷,小心隔墙有耳。”
李羡安止住两人言语,沉闭上双眼,询问道:“梁王看望令公子时,情况如何?”
梁王武三思跟饮了一口茶水:“也没大碍,我一眼就看出来那小子是装的,只是头上撞出一个小口子,这不真争气的东西就是想让我给他出这口气,可如今想来是李旦指使的,这万一惹怒了皇上,这谁都讨不了好啊。”
“那梁王就顺水推舟,忍痛割爱,把你义子给.....”这句话刚出李羡安嘴里说出来,听那其中之意,武三思将刚喝进到口中的茶水全给喷了出来。
“先生,到底何意?!”
女子秀眉伶俐,起笑道:“王爷还不明白么?先生现在是教王爷如何搬到李显的臂膀李旦,假如王爷你那义子死了,那么王爷你就可上书皇上,讲是临淄王李隆基出得手打得武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想这个道理,王爷该明白吧!”
一听要拿自己义子武进得死来做文章,以图陷害轮亲王李旦一家,梁王武三思犹豫了起来:“可是先生,他毕竟还是我的义子啊,而且只是小伤,并无大碍,再说我这周遭诸多事宜还得靠他啊。”
女子来到武三思身旁,将双手扶在武三思的臂膀之上,媚颜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梁王的大事重要,还是区区一个作假义子重要,我想梁王心里也是应该能够掂量掂量的。”
武三思满显为难的看着李羡安:“可是…先生……”
“梁王,还可是什么,李先生帮了王爷你这么多忙,你能有今日这般显赫地位还不是先生教给王爷的么?”
妖娆女子在旁劝说之音不绝与耳,武三思思量片刻后,看悠然品茶且是不讲一言的李羡安也是此意,松下紧眉后,梁王武三思把头一点,才是允同了李羡安的计谋。
………
亲王府的大厅之中,李隆基与李林甫二人自从兰亭酒肆归来后,已经跪了两个时辰。李林甫这腰力酸软,早就偏倒在了一边,耷拉着脑袋:“三郎,你说王叔这是干什么去了呢?都这么久了还让你我在这里跪着。”抱怨完后的李林甫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冉姬姑娘,暗自心道:好美。
待到李旦入门,李林甫立马来了精神,挺直跪立的腰身。
李旦驻足一看,两人稳稳而跪了两个时辰,作叹道:“起来吧”。
两人跪着这些时候,膝骨不免发麻,好不容易起了来,李旦发难道:“三郎,谁让你也起来的。”
李林甫惊讶的看着李旦:“王叔,就别为难三郎了,今日之事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若不是武进那人欺人太甚,三郎怎么会帮我揍那小子。”
但听其中有些曲折,李旦狐疑道:“那今日之事,林甫你来讲讲。”
“王叔,让三郎先起来好么?!”
“我先听听你们能给个什么说辞,说完让他再起不迟。”
李林甫看着低头不语且又是跪下的李隆基,心有悔道:“王叔,事情是这样子的,今日我和三郎闲觉无事,便相约去阑苑阁听曲,这冉姬姑娘是神都出了名的曲魁,我二人也是想去蹭蹭热闹....”
待到李林甫编造完今日发生的事情后已是几柱香的时辰。
李旦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李隆基,质疑起李林甫的话来:“林甫啊,事情就是这样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会武功?!”
“王叔就是这样的,我见武进那厮欺人太甚,不忍冉姬姑娘受辱便一人冲上前去,可是我武功只是懂了些皮毛,肯定是打不过他们的,多亏三郎帮我,不然现在定是被打死了。王叔您也见不到我了。”
李旦再看身边婉静而立的冉姬:“冉姬姑娘,他二人说的可是事实。”
冉姬欠礼回道:“是的,亲王殿下。”
李旦被李林甫一顿蒙骗之后,连是上去搀扶自己心爱的三儿李隆基,看李隆基还不肯发出一言,李旦心疼了起来:“三郎啊,看来是父王错怪你了,既然事情原委如此,那就不怕大理寺那帮人日后在朝堂之上胡说八道了。”
扶起李隆基后的李旦望看夜色渐深,显出一副焦急之色,随口便是丢下:“冉姬姑娘是客,今夜就住在王府吧,我这还有事情,去去就来,你二人吩咐一下,好生招待一下冉姬姑娘。”几语撂下,李旦便是在三人的目光下急急出了大厅,剩得李隆基和李林甫茫然作视。
既然李旦一走,李林甫也不再有所顾忌,帮忙搀起李隆基坐到椅子上,对着门外道:“来人,上茶。”
冉姬见后,轻轻一笑:“原来两位都是亲王的子嗣!”
李隆基虽是在座椅之上,却是急急回道:“姑娘不知,在下出入多有不便,难免会化名行事,不是真心有意欺瞒姑娘,在下真名叫李隆基。”
李林甫端着茶水放在了冉姬的身旁:“冉姬姑娘,今日我们这把阑苑阁给闹了一场,不知姑娘这作何打算?”
冉姬低头视地,眉间愁思愈来愈紧:“奴身想了,这神都也不能多呆了,明日奴身便回阑苑阁收了细软包袱,去往那高丽之地。”
“那何不在王府多住一些时日,三郎定是奉你为上宾,我来听曲子也方便。”李林甫连忙向着李隆基使了一个眼色,再道,“冉姬姑娘,高丽路途遥远,现下神都雨季未停,不妨就留住在王府可好?”
李隆基得了李林甫的示意,出言道:“冉姬姑娘,如果你不嫌弃,不妨就在在下府中住下吧,阑苑阁得罪了武进那帮人,我想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在这里也安全一些,我想姑娘早已疲累,就在王府住上些时日,日后姑娘若要离去,我等也不会阻拦。”
见听两人诚邀,冉姬起得些许笑意,思到:王城权贵个个势大,就算今日离了这王府,怕是那武进也是命人在阑苑阁等着自己,如今虽说这身前的两位少年也是王府公子,但比武进那人的品行却是好了不少。思去想来,冉姬也只能妥协下来。
“既然小王爷如此盛情,那奴身只能此叨扰王府了。”
…………
两只伏蛇的石像满目狰狞看着缓行而来的马车,铜镶楠木的门匾之上乃是“钦天国侯府”几字,此乃女皇武则天迁朝堂入神都时亲笔所书,足见女皇皇对本朝国师的倚重。
国候府外的昏灯下,李旦一人早已等候在此,见国师已经归来侯府,连忙上前迎接。
“国师您回来了!”
国师接过马夫迎来的双手下了马车,看了眼李旦身后那一箱箱礼盒。
“亲王殿下此刻来老朽的府上,不知是有何事?”
李旦迎扶起国师,恭敬道:“白日听闻国师出门,此时才能回来,所以在下便是在此恭候国师的大驾,另外还有些许要事相商,还望国师你一定要不吝赐教。”
“喔,既然如此,那轮亲王就随老朽快快进府吧。”
大厅之中,国师风尘而归不免要去洗涑一番。轮亲王李旦好奇的看着国侯府大厅奇怪的布置,此时在通明的烛光照耀下,大厅并不奢华,质朴至极,唯一吸引李旦的却是墙上那几幅画卷。走上近前,李旦细细端详起来。
这第一幅是满图的刀戈士兵对着一个仙风道骨之人,仙人右手执剑相对,左手紧紧搂住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整幅素墨而制的画卷却刻意在仙人之剑上点画出几许鲜血。
第二幅画却像是第一幅的延续。仙人已经满鬓苍髯,站立在东海涛礁之上,指着浩瀚大海,身旁一少年随着老者的指示深深凝望而去。
第三幅画卷却是空白,没有一丝一墨。
李旦甚是不解,即看向第四幅画卷。
第四幅画是在一个树林,但是画风却丝毫不与前面几幅图相接,看来第三幅才是关键,而此图描绘的无非就是树林里一位老者看见了一个婴孩,正欲佝身抱起。
第五幅画卷,一个老者半身埋于土中,看着九天星云之上的废墟,匠人们正在修缮宫帏。一图之中却是空白出了许多,那就不知道道此画是未做完,还是刻意如此。
正当轮亲王李旦看得出神。国师早已出来许久,拄着手杖轻声言语道:“亲王,可曾看出些什么?”
李旦不知国师已来,凝神画中,随口即答:“此画怕是没有做完吧。”李旦答完之后才知国师已来,心感唐突,拱手礼道,“国师,您来了。”
国师笑盈盈的看着李旦:“轮亲王想不到也好这些画卷呀。”
李旦饶有兴致的回道:“国师,为何第三幅是为无图空卷啊。”
国师拄着手里的拐杖,显着一抹对旧事得怀念:“这个呀,早年,小婉时小爱闹,失火烧了那图。这些年老朽也是繁忙,无此瑕顾,便一直未补,仔细想来,既失与,那便是天意,何苦再留,就如轮亲王禅位于当今的皇上,一样的道理。”
李旦夕日曾为皇帝,而后又是几番曲折后禅位给了当今的女皇,听是国师开导自己莫遗恨那九五之位。李旦深深一个叩拜:“国师之言,在下心记。”
国师摆手微笑道:“轮亲王今日到寒府怕是不是只为和老朽寒暄这几幅拙画的吧!”
“国师,在下有一言相问,不知国师可肺腑答言。”
“亲王殿下,请讲!”
“敢问国师,这朝堂之姓谓谁?”
“李姓。”
“家兄太子已经回宫如此之久,可是梁王却是也想争那储皇之位,更是处处拉拢朝官,馋言母皇,在下也是危矣。”
国师示请李旦坐下,淡淡道:“闻言前些个日子,国宴上张相和梁王对持不下,蒙小临淄王一言力压群臣,使得众人都无可应答,难道皇上还未给百官一个答复么?”
李旦放下手中茶杯,叹息出声:“梁王得宠,众人皆知,张柬之大人的话母皇她根本没有放在心里。”
“难道轮亲王就是和老朽谈这些的。”
“不不不”,李旦起得身来,“国师,在下前几次来访您,国师您并不在府里,得知今夜国师方回,在下想请国师救我李氏一脉于危难。”一言讲罢,李旦已是跪在了地上。
面对李旦突然落跪,国师连忙上前相扶:“亲王,你这可折煞老朽了,可使不得…快快请起…老朽这早已该敛土之人不知能帮上亲王何忙?”
“国师你乃先圣天师李淳风之后,世代为我大唐鞠躬尽瘁,在下有一请,请国师恩准。”
扶不起执意跪地的李旦,国师甚感无奈:“亲王殿下,有何请求,你说来便是,老朽若是能为之,定当尽力!”
“国师,不日你可进宫,进言我母皇,讲说天象残异,民心不附,望母皇准我太子皇兄参政,已肘制梁王等人专权跋扈,如若不然,怕是我李家朝堂日后就此便改了武姓了。还请国师一定倾力相帮,在下已为国师略备些许薄礼,此事若成,国师大恩必将厚报。”
“亲王何出此言,老朽本就是李唐之臣,早已不恋眷这些浮华之物了,只是进言事大,本是欺君,怕是日后东窗事发,定诛九族,只是我这……”
李旦见国师为难,紧言道:“日后皇兄若能执权,有何事不能平?!国师还有何担忧?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国师分担。”
看李旦如此诚心,国师也不再犹豫。
“老朽唯有一求,亲王殿下可否将家孙小婉接出宫来?”
“这…”李旦怔在原地,思忖了几许,“既是国师之托,在下一定尽力办到。”
“那亲王具体要老朽怎么做?”
檀门忽然关闭,只剩得两人密语于大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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