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师兄弟此时只看大师兄与师父两人神情激动,对言间却又似包含着一个多年的秘密,奈何师父在前,此时却没有人再敢上前劝言。国师教徒向来严厉,这个也是众人所知道的,而对面的大师兄则是一直顶撞着师父护佑着师兄弟的人。
终于,李羡安忍不住了,不顾身后师兄的拦住,一人奔上前去。
黄尘在他的疾步下越起越大,待是他停在大师兄李流五步开外,急切哀求道:“大师兄,不要顶撞师父了,随师父一起回去,好不好?!”
大师兄李流轻轻一笑,见是五师弟李羡安第一个跑来。
“五弟,听说你和那小梨已是定了婚亲?”
这一转题之言却没能打消李羡安的将要的继问,只见他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便是把那个从小疼爱着着自己的大师兄给逼退到其后的万丈深渊之中。
“大师兄,你曾教导我们,为君子者,孝为先,师父他老人家毕竟是大师兄的您的亲父,为何师兄你要这般顶逆师父?到底你做了何等事情?若是师父不肯开恩,我愿陪同大师兄一起受罚。”
就在李羡安说出此话之后,其余的寒梅神卫们纷纷下地跪求起高马在上的国师:“我等愿同大师兄一起受罚。”
李流拨开怀中的绸布,见那婴孩还在妥妥熟睡,垂散的发髻配着那脱水皲裂枯唇,还有那绝望的苦笑。
“父亲,孩儿李流在此立誓,带着客儿势不入中原一步,不管那旧年多少恩怨,就让它一笔勾消吧,我答应过蓉慈,让客儿好好长大,做个平凡之人,还请父亲你答允我一次。”说罢,李流一个猝然跪地,那两行浊泪已是湿了脸庞。
李流又怎会知道这些年来,国师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自己。国师一头气急之下,勃然大怒而起,做了这些年的谋划怎么能凭李流那一言便付之东流。
国师终是不听众弟子的苦苦哀求之音,起气御剑,出手而击,说时迟那时快,长剑掠过处,只见李流的脖劲处便是渗出一丝鲜血。众人一看,更为吃惊害怕,各自心知这乃是师父最为严重的警告之举,若是再激怒了他半分,下一剑去处便一定是会要了性命。
李羡安见是国师已然大怒,慌忙回身奔去,一路踉跄,显然也是十分的害怕。
“师…师父,再给弟子一点时间,让弟子好生劝劝大师兄,好不好,师父,弟子在这里求您了…”
国师指剑怒道:“住口,羡安,给我退到一边去。”
怒气越来越盛,国师已近狂怒之色,双眼早已爆裂,满目血丝,恐怖至极。
“李流,告诉我,你如此所为,可是对得起先祖先辈,当年他们被别人乱刀相屠之时,谁曾动过那妇人之心,饶过他们性命。亏的苍天有眼,留我独脉一息,天意便是让我等光复而归,现下,你竟是听了一个女人的妖惑之言,忘了氏族深仇,你可还配做我族后人?!”
这一言已是明了几分,看来师父竟有如此深仇在身,但看那大师兄李流数日前的消失影藏,难倒是不想报着深仇大恨了么?是啊,这也符合大师兄那颗仁心,他总不喜欢看别人受苦受痛,虽是武艺高强,会得百般器刃,对武之时也从不使刃伤及他人。李羡安再声哀求起来:“师父,若是大师兄不愿做的,我等师兄弟替大师兄做了便是,还请师父不要再逼大师兄了。”
“退下!”国师怒目回对李羡安,高声怒令。
一残夕阳,几卷长风。李流一头散发起扬,那殇面还紧紧埋着,嘴中也不再出一言。众人本还以为师父会像平日般便消下气来,可这次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只见国师双眉越皱越近,眼色万千之中,面上流露出的愤怒也夹杂着万千苦痛之色。
“好,那我成全你,若是你不愿成那大业,也就罢了,那你现在就可把我这班乱臣贼子手刃在此,也可向你的家世仇人邀功而去,否则,你是休想我等就此罢手。”
众人虽不知道父子两人有何不可言明的惊天秘密,但听国师之言,情况竟是变得这般恶劣,以至于要把剑而对,立剑相杀。
众人惶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知道大师兄不会拔剑而对,正要准备一起再祈求师父国师一次。可这次却见大师兄李流竟无令自起,通红的双眼扫视起一帮还蒙在鼓里的人,那眼中之色更是复杂无必,更多的却是无奈且带着一股浓烈的哀伤。
“好,不错!”国师轻咧着嘴,但却不是笑容,叹道,“这就是我养育了教导了你多年的结果,你竟真能为了那哄骗孩童的仁义道德叛离我们。”
“父亲,我已立誓平息心中恩怨,作个平凡之人,至死不渝。若是父亲您尚还执迷不悟,我愿为这世道的安平,替天行…”
大师兄李流其后之声越来越小,再一看,大师兄李流竟是已经拔出了自己佩戴的那柄长剑。
国师起身腾飞而出,疾步快飞,落在李流身前,不知觉间,那背后跟飞而来一把长剑,不偏不倚刚好被驻身而停的国师握在手中。
“那今日,我父子两人便在此做个了断,不管日后情势如何,你也不再是我族之人。”
国师字字凌厉,满目杀意。虽是如此,但李流却迟迟不肯动手,铺满泥垢和风尘的脸上还不断渗着两行热泪。
身后的寒梅卫见了这般阵势,纷纷再来阻劝,苦口哀求之言连绵不断。但国师却未听进一言,在大师兄李流面前再道:“今日,除了我,还有他们,必要和你划清界线,我倒看你如何对手足下得了手!”
怀中婴孩还在静静熟睡,李流只是望了一眼,想这孩子出生还才不久,便是失去母亲,他若是以后还要行身前爷爷的狂妄执想,那他岂不是会和自己一样,饱受煎熬,注定会痛不欲生。
“我意已绝,若是我死在此地,还请父亲放过客儿,我不想他同我一般,他的娘亲蓉慈也不愿意如此…”
“不要再给我提那个妖女。”一语言罢,国师突然起剑而去,那剑锋正对李流胸膛,丝毫不偏。
“难不成师父真的是要大师兄性命,此刻尚且不知其中变故,这怎可…”李羡安不做多想,起剑便是紧跟师父国师而去,欲想凭己之力断开国师的剑击。
国师仅听风中疾来的剑锋声,料知后方出了异动,心中猜的了一二,也不回身作看,持剑继进。
孰知这些日子李羡安倒是功夫见长,剑艺更进一步,竟能在李流膛前一米之遥处,硬是阻挡住了国师手中长剑。
李羡安几步跟飞而来,敛剑回落手中,道:“师父…不要…”那剩下的邈邈之音却未全出,只得见李羡安那无限伤怀的眼神满是苦苦哀求。
国师早已被大师兄李流触发了雷霆之怒,哪愿多讲,立剑便是再刺,丝毫不听李羡安的哀求之言。这李羡安也不退开,奋力持剑护起身后的大师兄李流。
国师毕竟是国师,十招下来,只见李羡安的身上已是数道伤口,丝丝冒着鲜血,还在顽强抵抗,这着实让对面那群是兄弟们捏了一把大汗。
李羡安怎知国师之怒,怒在其何?
国师再起剑相对,双目已是冥灵之状,面上不见任何血色,唯有那无尽狂怒的目色深深凝望。
一道长雷从天而落,国师一剑长啸而去,奔脱之势,诡快无比,李羡安哪见师父用过此等招式,慌忙间一时不知所措,只得退后几分,架起手中长剑想要凭力抵抗。
李羡安身后的李流自是知道父亲使得何招,这乃是早日国师欲要教给李流的剑法之一,唤名灵剑诀,顾名思义便是人沉气到一处,再贯力而出,人由剑驰,就如把自己的生命注入剑中一般,这乃是上等的杀招,几乎无人可破。此剑法其快无比,剑出处必有殒命之人,李流又是慢性子著称,国师见李流不能尽快参悟其中,不久后也只是放弃了。
面对父亲此刻能下这般杀招,已是不再顾及与李羡安的师徒情分,李流还怎能不管不问,浑身破力而出,怀中的婴孩应力而落,还不及哭出一声,李流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之剑,起步而去,一把推开还在慌忙招架的李羡安。
国师剑刃如期而至,剑气来处,掀起一道气流,剖开两旁飞沙。李流剑抵处,避开那其快无比的诡异之力,徐身凌转而去,不但避开了国师这狂怒一击,转身御剑之时,还在国师得左臂上留下一道重重的伤口,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流这一自创的剑招倒是比起当年国师严厉教习之下的剑法管用的多,自此剑一击得中之后,这也正是国师后来不再操武的原因之一。
寒梅卫们被刚才两人的剑艺对决,纷纷惊大了嘴,可是不知何时,才听有人传道:“快看看五师弟。”
就在刚才李羡安招架国师之剑时,许多人并不知道国师这使得是一绝情杀招,只知国师意思是要逼开李羡安得阻挡。可就在李流起身护卫李羡安之时,一个恶果便是从此埋下,这李羡安光顾着招架国师剑招,哪知身后的李流会突然推开自己,后方没有驻力,被李流推了一个猝不及防不说,一个硠跄接踵而至,还被地上杂石给绊住了腿,再就地一倒,正好不偏不倚被落来白雷击中,当场浑身炎火尽起,燃烧了起来。
身后的寒梅之子个个慌了起来,立马前去营救。可国师正和李流两人打得热火朝天,剑来剑往,倒是不分高下,也有人想要上前以剑劝下两人,孰知此时的国师和李流已是又用了同一剑势,只见国师双目泛白,像是用了某种秘术一般,浑然已不如平日那般,像极了阴鬼附身,面部扭曲恐怖至极,再看李流这边,虽不像国师双目泛白,那般恐怖,但眼神空洞,已是无神,也是犹如被何物附体一样。
百余年前,道家先师出了一位百年难遇的诡才之子,那人曾殒命三次,临死之时却又如化蝶破蛹重生,离难之际,先闻鬼啸之声,而后又听仙人之音,如此迷乱其中,竟是得了一套鬼神之力,能自行封堵经脉,从而把自己带入另一个境界,犹如请魔神附体一般,后来那鬼才道人便用这套本领独创了一套剑法,定名仙魔密剑九章,此剑章又细分为两段,修神和修魔,像是国师那般带着血海深仇自然偏向了修魔一章,而李流天性存良,不愿世间有那诸多杀罪,自然偏向了修神一章。
两人就在雷声,风沙声,婴孩的哭啼声之中打得难解难分,纷纷上前的寒梅卫不量己力,以身犯险,俨然不知那师父和大师兄此刻已没夹杂任何感情,就像一场神魔鏖斗。父子两人挥剑处已误伤多人,老四殷长屈向来听从师命如父命,为人呆板守旧,见大师兄李流竟和师父招招对剑,剑剑直取师父性命,加上方才李流那一推误把李羡安推入雷火之中,此刻已是偏向了国师这边,起剑而去,配合着国师一起攻向李流。
箭步而去,还未站稳,国师一个躲身,身法灵巧无比,殷长屈哪能比得,便是被李流剑驰而来,未收余地,一剑便贯穿了殷长屈的胸膛。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人们纷纷猜测这放在平日的一家至亲像是都疯了一般,大师兄先是把五师弟推入雷火之中,其后又是一剑了解了四师兄的性命。
纵使旧日情深,奈何今日大师兄李流执意要在此地与师父做个了断,也不管谁对谁非,众人纷纷抄起手中长剑,合力攻向此刻毫无感情可言的大师兄李流。
残阳缓缓落山而去,又是吹起一阵沙风,婴孩顿了片刻,没有大人的抚抱,他害怕的又哭了起来。再看此刻那惨绝人寰的场面,李流与国师对决之中,竟是误杀了这么多人,李流醒悟那刻,身上的旧衣已是沾满了鲜血。
国师这边虽不像李流那般狼狈,但也大口的喘气,待是望了望身旁的场景之后,国师一声高吼响彻天际,吼声之中伴着的绝望、伤心、万千心痛和后悔,冷视前方正颤抖的李流。
“逆子,你…你…”
方才狂风骤起,亏的是二师兄李术书即时为李羡安扑灭了身上的雷火,这才保得一命,可李羡安也是被那雷火烧得是面目全非,此刻身上灼痛无比,费力开眼一看,迷糊中只见众位师兄弟已是倒入血泊,而国师也已力竭颓座在原地,双眼之中正流出两行浊泪。再看看那大师兄之处,李流正呆呆俯视着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时,口中吐不出一言一语。
李羡安沉重的呼吸起来,想要起身,但被雷火灼烧,此刻那还有那力气,口中想吐一言,再看李流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像是知道了自己苏醒了一般,李流便是摇着头缓步而退。一步一步之中,李流的表情已不是李羡安熟悉的那位大师兄,倒像一个屠戮者。还不等彻底看清大师兄李流接下来所行之事,李羡安只感头晕脑胀,疲惫不已,又是一沉,便沉沉的睡了下去。
而李流已是退到悬崖之边,看远方一大队人马驰起的沙尘,缓缓低下自己的头来,不顾忌身后国师的招手怒语,一跳而下,入了那深渊之中。
……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睡梦之中的李羡安像是听见了小梨的声音,慌忙起身答应,可坐在床边的却是师父,那面上还伴着一丝悦色。
李羡安奋力而起,瞧望着周围的一切,还是那般熟悉,这不就是在自己的屋子么!可是现在面前除了师父好像是少了很多人,有爱吵的五师兄,有爱调皮捣蛋的九阙,最让李羡安想看见的还是那位一直关爱着自己的大师兄李流,可身上的痛楚告知他经历的不是一场噩梦。
国师见是李羡安可以起身了,欣慰道:“羡安,你能快些康复,为师也是放心了,现在师父就叫人去给你准备准备。”说罢,国师带着笑意起身出了房门,空荡的屋子便又剩下了他一人。
后来,直到李羡安在洗脸之时看见了自己容貌,还有身上那无穷尽的灼伤印记,心中的复杂情绪骤起,也不知先日大师兄李流那刻意一推是救了自己,还是害了自己。再后来,李羡安得知自己躺了已是两月有余,朝中奏报中也言传是寒梅九子有辱皇名,不但没有完成圣命,还被人尽屠于西域。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有人说是是被西域高人所杀,也有人是说是寒梅卫知道了皇家太多秘密从而被灭了口,还有传得更为悬乎的便是,那夜西陨落地,皇上本是命众寒梅卫前去搜寻,可谁知到了西陨落地处,遇见了护卫新王的滕蛇,所以才纷纷殒命。世人大多更愿相信这最后一个传的邪乎的谣说,毕竟,盛世之下也有无尽的痛楚与悲哀。不管以上种种,恐怕能得知其中奥秘的便是国师了。
在李羡安康复的时日之中,一个悲心的夜潜窥看,才是得知,小梨足足等了半年的李羡安怕是真的死了,如今,父命难违,只得远嫁而去,小心锁好李羡安赠给自己的银钗,襟上那一席红袍,西窗下,影红妆,谁泪淡轻庞。
那日起,留给李羡安心中的,除了身上不定时的痛伤,还有对大师兄李流的无尽的仇恨。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