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国侯府中,老国师持剑而立于一丈玄桩之上,虽是年过古稀,但仍是气定神闲般自了若得。童儿顶着正阳,翘首观看,如今也是看得累了,才把头低下去,喃喃道:“爷爷,你都在这上面好几个时辰了,我想听你讲故事。”
听闻童儿那一声低语,甚显得枯燥烦闷,国师睁开久闭的双眼,轻唤道:“童儿,今日的我安排的功课你可曾是做了?”
“还没呢,那卷书经童儿早就看过了,爷爷为何老是叫童儿看书呢?”童儿抱怨出口,对于国师方才的不理睬已显出生气状。
“罢了!”国师抖袖收剑,从一丈之高的玄桩陡然跃下,负手站在童儿身前:“爷爷在楼阁那处藏了一支小木人,如果童儿今日能够找到,那便是你的了。”
想不到爷爷又是给自己做了小木人,童儿卸下愁眉,高兴的跳了起来:“爷爷,你讲的可是真的么?”
国师微微一笑:“你可要好好找找,去吧去吧。”
童儿满心欢喜,就连道谢之言也来不及讲,拔步即去寻找国师为自己所藏的木人!
国师轻捋着胡须见童儿已经没了踪影,才在诺大的庭院之中讲道:“出来吧。”
听得国师声呼,横拦墙屏隐蔽之处,才见一黑袍之人缓步而来,面上还蒙着一方黑巾,生怕是会被他人窥得了的真容。
只见来人上前有礼躬身道:“师父。”
国师也不再兜卖关子,一言开门见山:“今日为何你不去凑凑那比武的热闹?”
“这倒是不用了,结果早已知晓。师父,延慕也已经回来多时了,是否应该告诉他…?”
黑袍男子一席言语试探,国师举手否决道:“此刻且还尚早,相王李旦也早已信任于我,此事姑且先行放下,待到小婉出了这神都,我们再行计划,你那边如何了?”
黑袍男子把头一低:“一切尽在师父您的计划之中。”
国师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也尽快回宫里去吧。”
一声师令,那背后男子的脚步已渐渐无声,料想已是出了这钦天国候府了。老国师双眼忽地湿润几分,摇头喃喃自叹道:“多少年月了,先宗先祖们!”
城阙之上,女皇见小婉埋头在前,正紧张的悄悄掐扣着那双小巧的手,极像似一个做错事了孩童一般。
“小婉,把头抬起来,让朕看看。”
女皇直言而出,那小婉担怕私自出宫遭女皇责罚,久久也不敢抬头正视女皇,直到上官婉儿上前向着小婉示意了几下,小婉才畏畏缩缩的把头抬起,只看她是一脸的畏惧之色,畏惧之处,一双灵秀双眼还时不时瞄着身旁的上官婉儿,抿着嘴,妄求上官婉儿这个婉姨能袒护几分,倒又是显几分可爱之色。
女皇眼见此处,不由心笑,仍强定威颜,故作怒道:“小婉,你可知罪。”
“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言语未完小婉已然跪在地上。见是女皇发了龙威,身旁众侍女官都跟着把头低了下去,不敢言语一句,恐生牵责。
女皇瞟了一眼身旁的上官婉儿,稍稍起得一笑,才对着小婉道:“小婉啊,朕问你,这宫廷之礼可曾全悉?为何擅自做主出宫?可知那是会有…”说到此处,女皇言语停顿之时,语气偏转,却不言尽其果。
小婉听是女皇真要责罚自己了,只得悉数如实相回:“禀皇上,奴婢只是今日想来看看这比武之会,其中之详,全是奴婢一人斗胆而为。”
“那朕问你,既然知道私自出宫,会遭刑罚,为何还敢斗胆而为?”
女皇一再咄咄相问,言语之中却似不是全然只对自己。小婉甚是疑惑,也不敢冒犯这九五之上的女皇,回言道:“皇上,我只是想看看那位龙家的公子。”
“真如你说,仅此而已?”
“回禀皇上,句句实属。”
一番对话之后,女皇才点头微笑起来,抬手示意道:“好了,小婉,起来吧。朕刚才只是和你讲了个小小的戏言,没曾想,你竟是当真了。”
身旁众侍仪一听此言,纷纷喘出气来,而小婉此刻却显一脸的疑惑。上官婉儿见小婉仍是呆滞不起,上前搀扶起小婉,低头向着女皇礼言道:“皇上,臣妾疏于管教,还请皇上责罚。”
“不必了,婉儿,你要记得告诉她们,今日之事就姑且罢了。”言语到此,女皇双眼凝视上官婉儿,继而说道,“这宫规礼矩,切不可私自斗胆相违,记住了么?”
“臣妾谨记。”
女皇转接向着小婉:“小婉呀,今日见了这龙家公子,可曾有意?”
小婉听是女皇问话,又不敢胡言相回,生怕真会给触了龙威,看向身旁的上官婉儿,寻着示意。上官婉儿见后急促对其言道:“小婉,还不快回皇上。”
小婉眨着双眼,又是为难,又是害羞,又是紧张:“有……”
女皇再作点头:“那好,既然如此,那…”女皇稍作思量,面显为难,才继道,“小婉啊,可是朕很是舍不得你,国师也几次请奏于朕,说你也早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那朕此刻便思得一个折中的法子,现下安西也有外族之人前来滋乱,朕意不管今日龙塍是否是这武科第一,朕也封他个佑武尉将军,待他替朕平息吐蕃之乱,朕就让国师把你嫁给他,你意如何?”
“我…”小婉言语哽塞之处,再次偷瞟身旁的上官婉儿,只见上官婉儿替着小婉回道:“多谢皇上。”
女皇笑声出口,自感满意,指着阙楼之下的比武台说道:“那好,比武已经开始了,小婉你也去看看吧。”
………
长孙千茂一听龙塍此言甚是恼然,但见城阙之上女皇等人也拭目相望,不敢发怒,言道:“龙塍兄台,真的要赤手搏我这三尺长剑?”
“不错!”龙塍面色坚定,身形不乱,一言随口即出。
语停,武起,长孙千茂一剑徐步而去,龙塍凌身一闪,架拳挡住长孙千茂的右臂:“是谁指使你们的?”
长孙千茂一席冲了过去,回转之后却不用剑相向,左手为刀状,与龙塍拳脚互搏起来,几番缠打之后,继续交手之中,长孙千茂才边打边声轻回言道:“在下也实属不想,好不容易冲进这最后一场,却也只能认输。”
又是三个招式,龙塍结双拳相冲,长孙千茂单臂相抵。拳力所到之处,长孙千茂不敌步伐稍作后移,站定之时,把一直背负右手的长剑往地上一立,腾出右手继续上前搏击起来,龙塍继而轻声言道:“长孙兄,事已置此,我也不愿要这虚名之位。”说罢,本来架拳迎接长孙千茂的回踢。只见龙塍突然放下双拳格挡之势,正被长孙千茂这一脚给踢中胸膛,步下滑移,向着比武台之下倒去。长孙长茂见此异况,心知坏了大事,日后必定连累家亲,疾步上前,想要拉住正要掉下比武台的龙塍。
就在此时,龙塍只感背后一股劲力袭来,本该掉落下去的自己。却不知被何物给托了起来。待到在比武台边沿上站稳双脚,慌忙转头寻向自己的身后,竟是一丹仪剑鞘,再寻看向不远处,有三位满身甲胄之人,正拉马徘徊着,一看便是刚好路过此处,骏马还在来回缓步,低声嘶鸣,以做急停休整之势。
为首那金色甲胄之人金甲扣面,向着龙塍点了点头,才见一把横刀已经夺势而来。龙塍一把抓住,仔细看后才想起,这就是是上次一拳便击晕大秦战士的神秘的殿卫么?龙塍随即握刀向着马上金甲之人拱拳而起,言下之意,即是多谢。
这一切,城阙之上的上官婉儿自然看在眼里,向着女皇轻声言道:“不曾想,今日麟麒统领也回来了。”
女皇点头道:“真是巧了,当年他也是如此呀。”
上官婉儿稍作提醒:“皇上…”
经上官婉儿提醒,女皇四下察望起来,立身端坐,才不再看向那金甲男子之处。
得了仪刀的龙塍来到长孙千茂的三步之前:“长孙兄,既然今日你我有幸在这里比试,且不要束手蹑脚,活到今日,在下从小便被别人一直礼让着,所以,请长孙兄一定全力而行,不要被这所谓的强权束缚。”
长孙千茂听过龙塍这一席话,特别是那最后一句的要义,自思起这苦练而来的剑法乃是一高人所授,临别曾留下的教条之一便是:“御剑者,无畏矣,心与剑一,方谓剑道。”炼剑十数载,冬寒夏暑,一思报国志,最后却得不到重用,畏这强权之下。执手中之剑,犹如废铁,岂不可笑?!
长孙千茂拔起这入地三寸的的长剑,朗声大笑道:“龙塍兄果然君子也,在下定当全力奉陪,来吧!”
龙塍执仪刀拱手回礼道:“请。”
剑驰刀袭,不消片刻两人已经过了十招,台下众观者才私下言语道今日这比武还是这最后一场算是精彩,且无半点做假之色。叶娜站在台下,揪心且带着担忧,柳眉紧紧皱起,嘴里一直喃喃低语,卡沙听不明白,泛着两白眼在一旁似奄奄一息状。
……
皇城宣辉门之外,李隆基拉着一脸沮丧的李林甫向着比武台奔来,边跑还边向着后方的李林甫催促道:“今日这场比武可是有得看了,林甫兄长你走快点呀。”见林甫耷拉着脑袋,还沮丧着脸,李隆基无奈停步站定住身子,“兄长,你也不要因为初试输了就如此一蹶不振呀,再说,龙塍兄长竟然此刻已经在争夺第一了,我们自然要前来观看才是呀。”
李林甫摇头怨声道:“这是什么比武嘛,我遇到的全是高手,哪像你龙塍兄长,要不是突生旧疾,就是退台认输。”
“话不能这么说,龙塍兄长的武艺也不比一般人可比,那次皇宴我倒是看他一人单斗那大秦战士,且不输半分,要是放给你,你能是对手么?就算比起现下这第一神卫的天策麟麒也不输半分。”
李林甫不屑道:“那是现在的,如果是当年的那个天策麟麒呢,我看这神都谁会是他的对手。”
“不管旧事如何,今日这龙塍兄长比武,咱们毕竟结识一场。”李隆基看李林甫仍是一脸不愿,“也罢,兄长那你去兰亭酒肆等我,待我看完之后,就来找你,可好?”
李林甫垂头稍稍是动了一动,李隆基见是李林甫已经默许了,赶忙快步向着比武校场跑去。
………
比武台上两人又是已过多招,打得是不分胜负,长孙长茂虽是剑意快绝,龙塍也是挥刀如雨。对决间,且见两人竟是相视笑了起来。长剑撩挑之间,已到龙塍脖子之处,亦是收回几分。龙塍刀取长孙千茂腰部之处,却未继续挥下。
两人台上之斗,颇有几分谦让之礼,这一对决虽是不相伯仲,城阙之上的女皇却是看得厌烦困倦了。
“婉儿呐,你说这两人为何如此,朕这个门外汉也是早已看出两人分出了胜负,这长孙千茂是颇胜龙塍一头。为何他们迟迟不肯结束呀?”
“妾身也是不知。”
女皇显出疲乏,思起回宫还要去找张昌宗服侍一番,左顾右盼才继道:“那今日这比试就到此吧,两人宣个平手,都册封一下,朕也该是回宫去了。”
“是,皇上。”
台上两人持刀剑对刃起来,龙塍道:“长孙兄台明明早早便胜了在下,为何一直不肯做个了结。”
长孙长茂听后,笑回道:“龙塍兄台自是不知,家父只有我一个独子,我也只有家父这一个单亲,所谓百善孝为先,就算搏了这虚名,却是害了家亲。再说今日与龙塍兄台在此比试也是人生一大兴事,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所以还是想请龙塍兄台了却这场比试。”
阙上督官大声道:“比武,停。”
待到众人纷纷不解看向督官之时,才见其宣道:“吾皇有命,此举武会。龙塍,长孙千茂两人武艺持平,今皇特旨,两人皆为校武之会第一,特封长孙千茂为光武尉将军,龙塍为佑武尉将军。”
跪地谢恩之后的两人相继起身,女皇见后才满意的离场而去。龙湛也走上台去,叶娜则是拉着卡沙想要紧跟而来,只见卡沙早已没了力气一般,整个人呆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娜力弱,拉将不动,索性丢下卡沙,一人跑了出去,上前为龙塍擦拭起额上的汗水,一脸欣慰爱慕之意,众人皆是心宣回避。
迦莲叶娜的举动,城阙之上的小婉却是看在眼里,心间此刻泛起一阵酸楚,随着纤指的触离,整个人才跟着上官婉儿慢慢消失在城壁之后。
李隆基匆忙跑来,挤进人群,喘着大气:“龙塍兄长,我来晚了。”说完之后,双手已是拄着双腿,看似也是一路疾奔而来。
“小王爷,你怎么跑来了?”
李隆基摆手道:“龙塍兄长切勿见怪,今日繁事甚多,本该早些时刻来的,不曾想已经错过了。”
龙塍稍起一笑,上前扶着李隆基:“小王爷这是哪里话,能来已是在下莫大荣幸了。”
“龙兄今日得何名次?”
对于李隆基之问,龙塍仅笑却不言语,一旁的龙湛和叶娜也未开口回言,只剩得李隆基四下疑惑顾望,有一人已来到龙塍身前拱手执礼道:“龙塍兄台,多谢。”
龙塍拱手相回:“长孙兄台过谦了,日后若是有幸,我们还该再来一场才是。”
“那是自然,且不是在这皇城脚下,在下愿是与龙塍兄台寻得那一处寂静之地,没有束缚,没有这…”长孙千茂言语之处,笑了起来,再次拱手诀言道,“现下我看龙塍兄台也与众位有言要谈,也不便叨扰,就此别过。”
“长孙兄台慢请。”
长孙长茂行到半处,却回过头来,依旧背持那把长剑:“龙塍兄长,我看此位。”起指向着迦莲叶娜那处处,“我看此位娆美女子定也是龙塍兄台心怡之人吧。”说完之后,长孙千茂剑眉一扬,负剑跃飞而去,颇有几分仙道之色。
龙塍和迦莲叶娜正不解那长孙千茂为何如此言语。且听轻飞远后的长孙长茂传来一声:“若不忘初心,定方得始终。”
叶娜虽是娆美,却也把头低下,脸上透着稍稍红晕,轻声一语:“龙塍,我们回去吧。”
休武而归,龙湛也已经打点好一起,领着众人来到还在呆在原地的卡沙处,但见卡沙双眼早已紧闭,叶娜摇头一推,才见卡沙恍然大醒,用着大食语道:“是要吃饭了么?是要吃饭了么?”
众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不解卡沙之意,唯独叶娜一脸尴尬之色,哼气先行,卡沙自知口误,在后慌忙追将而去。
李隆基一直跟在龙塍身后,缠问着龙塍今日的比武过程,见是众人都摇头颜笑不语,一路追着大声言道:“你们…我好歹也是个王爷,你们快快告诉我今日可是龙塍兄长胜了?”…………
幽月下,照花黄,青丝空竹声声响。楠柱沿,微风凉,脂妆伴泪静静淌。繁花正开惜花殇,一韵愁思笛声长。
晴儿持着丹灯来到了持笛女子身前,询问道:“小婉妹妹,为何今夜还不去寝息?再说这宫里就快按时灭灯了!”
小婉放下手中竹笛,隐藏起一脸的落寞,勉起一笑:“晴姐姐,小婉这就进去…”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