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两月间,一支不足千人无名的军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突厥草原之地驰骋起来,他们所领带的突厥部族之军一改昔日掠夺之风。从阿尔泰出发一路而去,先后击败了处月部、处密部和其他混乱大部,其余的的一些小部落也是望风而投,最后直至乔巴山,这支军队才停下了征服的步伐。
这一路,一支千人的军队,逐渐变为了五千、一万、三万、十万。就连名存实亡的突厥可汗见到其统将之人后,也不得不畏惧其武力而低下头来。
那一日,乔巴山上起了大风,吹起漫黄的枯草翩飞不停。身着一身袍甲贵装的阿史那伊见过了乔巴山之后便是大周的渤海都护府的乌罗护部,转头向着身旁的统将之人询问道:“湛哥,我军要进攻大周之地么?”
显然,面对身边统将之人的心思,就连她这个作为妻子的阿史那伊也是摸不通透。
狂风吹起那统将之人的袍甲和背披的胜菊披风,只看他犹豫的注视大周国土许久后,突然,他回转了身,举起手中的七尺陌刀,转指西方,穷尽心中狂怒之火。
“北庭!”
突厥统将之人的高令回荡在山谷之中,杀气逼面而来,其下的突厥骑兵,安西陌刀兵,海西国(大秦)雇佣兵纷纷举起手中利刃,沸腾狂啸而出。
……
北庭府中,自从李羡安在那次天山逐杀龙湛走了之后,面对突厥十万大军袭来,少了李羡安得谋划,王孝杰急得如一只无头苍蝇般。
“来人!”
军将匆忙行来,拱拳道:“大人,有何吩咐?”
王孝杰上得前来,紧紧抓起军将的手,颤抖道:“你…你…快去通知阢力,让他领带两府之军速来我庭州会师,等等,还有…此刻赶紧修书于龙塍,就说…就说突厥此次领带十万大军来侵我西域之地,我意我北庭和他安西兵分两路,我负责阻挡葱岭所来的突厥大军,他龙塍负责瀚海急来的突厥大军…”
“末将领命!”
军将匆忙退步而去,却被王孝杰又是叫住:“你…你…记住,一定要把龙塍给叫来,让他务必出兵!”王孝杰怕是军将不明白此次突厥的来势汹汹,连忙给军将在沙盘上指出,“你看,这次突厥十万大军兵锋所对之处,正是我北庭,如果龙塍不出兵,我北庭恐是抵挡不住那突厥的十万大军,明白了么?!”
“末将记住了!”
“真得记住了?!”
“王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将将大人原话带给安西龙塍将军!”讲罢,军将心知王孝杰的担忧,来军礼也来不及致,连忙出帐而去。
王孝杰看军将快步跑出,还显不放心一般,一头气急坐了下去,苦颜抱怨道:“先生啊先生,你何时才会归来啊…”
……
龙府之中,待龙塍阅读完王孝杰亲来的急信后,再抬眼一看还喘着大气的送信军将。
“这位将军,你家王大人所言,我龙塍记下了。”
军将看龙塍将信放于桌上,其言也是一幅轻描淡写,好似丝毫没有把这八百里急信放在心上。
“龙大将军,我家大人说了,这一次突厥十万大军袭来,兵分两路,其兵锋所到之处便是我北庭和安西之地。若是龙大将军你不肯出兵,料想我北庭一定不是那突厥的对手啊,想必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将军也该明白才是。”
齐衡一拍身旁茶座,茶水连溅而出,只见他大声骂道:“他王孝杰还有脸来求我家主帅,他可知道他将我龟兹、焉耆两府夺走以后,我安西此刻仅剩三万兵卒。”
北庭军将也知王孝杰昔日那不光彩的一面,苦颜出道:“将军切勿动怒,想那也是朝廷的安排,并非我家王大人一厢情愿啊,如今十万外贼来袭,还请龙大将军你能不计前嫌,与我北庭共抗突厥大军。”
龙塍放下手中茶杯,点了点头,回言道:“那也请这位将军回去告知你家王大人,我安西必会举兵而出,还望将军你归回以后,告知你家王大人能尽快帮我寻回我那兄长龙湛。”
提起龙湛,北庭军将不免心中生凉,思虑片刻后,才勉强拱拳回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要此战一捷,我家大人必会将龙大将军的兄长龙湛将军给寻到。”
龙塍又是轻抿下一口茶水,道:“好了,既然事已谈妥,那这位将军就尽快回去向你家王大人复命吧。”
“好…好…多谢龙大将军,末将这就告辞复命!”
待是那北庭军将出了龙府大厅,龙塍才彻底放下了手中茶杯。
李隆基道:“二哥,你切不可听信那王孝杰所言,难道你忘了去年瀚海大战之事了么?那就是活生生一个教训啊。”
齐衡闻声附道:“是啊,主帅,末将虽当时不在军中,倒也听闻是那王孝杰言出是两府同兵而出,可最后呢,我安西军卒身陷战场将突厥击败,而那王孝杰没出一卒一兵,反而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延慕上前道:“龙塍,我不知道你此刻如何想的,但是我要奉劝你一句,你大哥龙湛的失踪必与那王孝杰脱不了干系。”
李隆基再是跟附道:“是啊,二哥,延慕大哥说的很有道理,想龙湛兄长这已经走了好几月了,就连龙老夫人的丧葬也没能回来,想怕他一定是遭了那王孝杰的毒手。”
三人连连同龙塍讲出其中利弊,但龙塍却是把目光落到了龙秦身上。
“龙秦,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龙秦起得身来,向来寡言的他却是一头雾水,这也不怪龙秦,毕竟他是大秦之人,也没能全懂厅中几人对言,只看他缓缓出言道:“龙秦被主帅从牢笼救出,也不管谁对谁错,反正龙秦这一辈子也就跟着主帅,你让龙秦去东,龙秦绝不归西,你让龙秦去北,龙秦绝不向南,就算刀山火海,我龙秦也在所不辞。”
但听龙秦之言,龙塍心中也知龙秦不太清楚这其中事由,开口道:“龙秦,突厥领十万大军进攻北庭,你说我该不该去帮忙呢?”
龙塍这一言明白真切,龙秦听过之后,像是发了怒,咬紧牙道:“主帅,不要去,北庭府向来打压我安西,若是要我去帮他北庭,恕我龙秦办不到!”
“不是刚才说赴汤蹈火也再所不辞么?!”龙塍起了笑,又是端起茶水轻抿起来。
看龙塍拆穿自己方才所言的誓言,龙秦显出一丝委屈来:“主帅,如果你要龙秦去,龙秦应当会去,可是龙秦去了,这战力就是保证不了了。”
闻言后的众人纷纷起出一笑,心思这龙秦也算可爱至极,竟能这般讲说,以作威胁龙塍。
龙塍放下手中茶杯,立严生肃道:“好了,我已决定,三日后誓军出发。”
此刻作为安西都护大将军的龙塍一言既出,那自然是驷马难追。但看李隆基闻龙塍之言,出言拦阻起来,道:“二哥,你当真要去助那北庭府军不成?”
“正是!”
“那你可曾想过,若是这次能抵挡住突厥大军还好,若是不能挡住那又当如何?”
李隆基出言之中,过多的是为龙塍考虑,想龙塍刚掌帅位不久,安西又是被拨划走了两个都府,这安西的实力早已不比昔日。再说,李隆基还指望龙塍日后能助他成大事,万一此一去,败北而后,这安西又得拿多少年才能休养恢复。
李隆基所言中的顾虑,龙塍也已考虑过,只是身为安西统帅后龙塍,学起昔日的龙广一般,万事都要考虑周全,须先放下两府恩仇,同仇敌忾才是,不然这西域之府都沦陷了,还拿什么来向王孝杰报仇。
“三郎,你所讲我也已想过,你就不要再劝我了。”龙塍顿了一顿,继出命令道,“齐衡,速向于阗府传达我的军令,三日后必来我碎叶会师,还有龙秦,即刻回到军中,诏令周边驻军快速驰归。”
两人闻令拱拳,齐道:“末将领命。”
待是两人领了军令出了大厅,龙塍显起一笑:“这次同突厥的大战,不知大哥和三弟可愿同我一起去?”
李隆基还显一脸怒状,撒“哼”一声后,便径身出了厅门。延慕本想随同而去,但转身之际,又是对着龙塍讲道:“龙塍,方才三弟也讲说了,我只是担心此一去又是会重蹈覆辙,就算你此次击败了突厥大军,你又未得朝廷旨意出军,那胜后的功劳的还是他王孝杰的,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么?”
龙塍直身端坐,面上显出一丝笑意,隐隐间,可以看出他的笑容满藏苦楚,但他依旧道:“大哥,你不是常言于我,不希望有战乱发生么?此刻突厥已领军袭来,若是北庭不敌,那又会有多少百姓遭难,所以,我们须先放下两府久积而来的仇怨,同阵临敌才对。”
一经龙塍提说,延慕才是回想起自己平时常讲给龙塍的警言,孰知,自己平时对龙塍所言,今日却被龙塍用在了自己身上。延慕再看龙塍经过一系列的灾变之后,已越是趋于成熟,不再像往日一般时不时的露显出一幅童真之气。
“好,那二弟,此刻我就去收拾行装,这一次,大哥陪你。”
两人对笑之处,龙塍拱拳而起:“多谢大哥!”
等延慕也出了大厅之后,这昔日热闹无比的龙府大厅此刻就只剩下龙塍一人,渐渐的,他放下一脸的严肃之态,起身,转回,看那身后父亲龙广的挂画,出声道:“父亲,感谢你当年将龙塍从外边捡了回来。”到此,龙塍抿起一笑来,想了半天后,才继道,“苏先生言说是龙塍的生母乃是他昔日的师姐,所以他才会百般恩照于我,可是父亲,龙塍一直都觉得我是你和娘亲的儿子,而且你们从小教龙塍要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如兰而生,如兰而开,如兰而谢。可是自从龙塍掌了这都护将军的位置以后,却是发现这并不是龙塍想要的日子。相反,龙塍好像回到当初,父亲你整日严历我读书习文的日子,或许那般,我龙家也是不会有这么多劫难!”
闻得厅中阵阵哭声,叶娜缓步上得前去,拿出一方丝绢,在龙塍脸上擦拭之时,还假装故意取笑道:“塍哥,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在父亲面前哭哭啼啼的,还有一个主帅的样子么?”
龙塍接过叶娜手中的丝绢,几把擦去面上的泪,起笑道:“你说得对,父亲也希望我同他一样,护卫好安西这片土地,叶娜,怎么?今日小婉没同你在一起?”
叶娜摇了摇头,偎依在龙塍的肩上:“小婉经常说是你变了,变得让她也摸不清了,就算她平时来找你,你也从未笑过,她以为是她的出现才惹你不开心,所以便不敢再来找你。”
想不到小婉会这般想,龙塍笑了笑:“回去告诉小婉,我没有因为她而不开心,叫她不要多想!”
两人在厅中缓缓对言,厅门之外的小婉手中还拿捏着那支青竹长笛,瞧见两人正低声细语,小婉一时也不想上前打扰两人,抿了抿嘴后,便慢慢退了出去。
……
龙府中的李隆基住处,此时的他正翻箱倒柜,四处收拾起自己的衣物细软。
冉离进得门后,看散落一地的衣物,疑惑道:“三郎,你这是何意?”
李隆基摊开一面绸布,头也不回,直言道:“冉离,我很是想念长安了,不如咱们这就回去吧。”
听李隆基出言带着闷气,冉离连忙上前握住李隆基的手,道:“三郎,我听说不日后,龙塍将军就要领军迎战突厥了,为何你要选在此时离去,我们这般,又有什么颜面去面见龙塍将军呢?”
李隆基挣开冉离握持的手,边收拾衣物边道:“冉离,你不知道,我几番劝谏二哥不要去帮那北庭府的王孝杰,可是二哥就是不听我的,你也知道那个王孝杰是有多歹毒,处处给二哥使坏。我也不知道二哥是如何想的!反正啊,他这出征北庭,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他自己去!”讲罢,李隆基已是将绸布包裹好了。
冉离听了李隆基的讲述,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起出一笑:“三郎,不管你去哪,冉离都会与你一同,可是此刻正是龙塍将军需要我们的时候,所以,我们暂且还是留在碎叶,难道你忘了你的宏图大业了么?”
冉离的话言像是刺到了李隆基的痛楚,只看他缓缓放下手中包袱,沉眼而闭,摇头叹道:“早先我以为龙家的人还记得昔日李唐的恩泽,可是我错了,如今安西再无昔日雄风,若是真能与我共举大旗,已是犹如涛海轻舟,再无力挽狂澜之势了!”
“三郎,冉离知道相王和太子被秘囚在神都之中,一时也无大难可言。虽说此刻龙塍将军势微,但是他的心和你一样,不忍见那朝廷败腐,料想再过些日子,等安西恢复些元气,龙塍将军便会同意你的想法,共举义旗,光复昔日李唐盛世。”
每当李隆基迷茫泄气之时,冉离总能安慰激励起李隆基来,而且是每每奏效。面对如此美丽的女子在身前鼓励出言,李隆基又怎愿轻易放弃?
“冉离,如今我只是一个空架子王爷,还是个逃犯,你却从未弃我而去,我真不知该如何回赠于你!”
“三郎,想昔日在神都之时,都是你百般照顾着冉离,而这冉离之名也是托你所赐。你是冉离这一生遇见最真的一个人,就算冉离旧疾复发,料想三郎也不会弃冉离而去,不再回头看那么一眼吧?!”
李隆基抱起身前的冉离,笑了许久,才言道:“愿执子共老,与子同袍!”
延慕见看两人在屋内的相拥,渐渐从门外退去,浅笑而起,和着当年的旧忆。
……
那年,白尹千妤见延慕终是忍不住往回看了一眼,起笑道:“延慕,那身后追来的女子,你先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为何你此刻才是回头,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已是看不见她了么?”讲完话的白尹千妤又是显出一面的睿笑之色。
延慕回了头,不再看道路之后是否会有那小冉追来,跟起一丝浅笑:“走吧,千妤,千阳还在前方等我们呢!”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