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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冬雪未尽,近春之时,依然飘飘洒洒。只是,大地早已卸去了寒冬里,那层单调的苍白,从并未积得太深的雪的缝隙中,已然着上了浅绿色的草叶,好奇的探着脑袋,开始领悟这个世界的美好与悲哀。

婚后,雨兰和关岳的生活,平淡而甜蜜。没有了官场的争斗,没有了天下百姓负予其肩上的重担,关岳曾时刻紧锁的眉头,已悄然舒展开来。雨兰,不仅带给他快乐,还让他能重新领悟生活。他很感激上天对他的眷顾,更加深爱雨兰。

临近春节,这对夫妇正在忙碌着迎接新年的到来。此刻,他们并未知晓,在远山之外,有一封皇上亲书的急涵,正被马不停蹄的朝着这里奔来。也许,对雨兰和关岳而言,这便是一场噩梦。

圣旨曰:“因边境外敌侵犯,导致干戈再起,边关百姓水深火热。现令原兵部总管关岳速速回朝,官复原职,领兵出征,平息战乱,以免生灵涂炭。朕且不追究你之前所犯欺君之罪。待你凯旋之时,朕必当以待罪立功之名,撤销你与公主的婚事,并册封你的妻子。钦此。”

从差使口中,关岳得知,原来,原兵部武将,已稀数战死。迫于无奈之下,皇上才会放下颜面,命令昔日罪臣带兵出征,可见,皇上对他寄予厚望。

突如其来的一纸圣喻,将关岳心中努力维持着的平静,摧毁得一干二净,隐藏在他心中的火苗,此时此刻已然熊熊燃起,难以平复。

的确,君,乃爱民之君,臣,亦是爱民之臣。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如今关岳已有了妻室,比之前怀揣于内心的牵挂,更加深刻,更加沉重。他记得,他许给雨兰的三生之约,他忘不了,他许给天下百姓的忠义之言。无论舍下哪一方,都会使得他悔恨终生。对月,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此时,他的心绪,就如同月影梢头上凌乱的风,不知何去何从。

轻轻的,一个温柔的拥抱紧紧的贴在关岳的身后,他听见了妻子急促而惶恐的呼吸声,只是惭愧,他无从安慰。

“我知道,你心系天下百姓。而我,又怎能忍心阻挡你的脚步,弃他人安危,只顾独自安好呢?”妻子温柔平静的话语,让关岳的心为之一震,他的眼角泛起了一抹感触的泪,他被妻子的善良所感动。

“你明早就启程吧,我去给你收拾行李。”雨兰将脸深深的埋进夫君的身体里,将她呼吸到的所有温暖,小心翼翼的藏入自己血液之中。在往后孤独的日子里,这些温暖便是她的牵挂,和期盼。

雨兰转身走进了屋里,眼角的泪水在背着月的夜色里,酸涩,迷乱,无可奈何。

关岳依然伫立在院中,他又饮尽了满满一杯。在不远处,一丛含苞待放的兰花,在尽情的吸收着月光所赐予的祥和,准备来日的绽放。关岳走上前去,扒开一把泥土,埋下一粒种子。愿花开之时,便是我归来之日。

清晨,强有力的马蹄声有节奏的奔向了远方。向着远方的起点上,是一双朦胧的眼。

院角里,兰儿们感怀于世事悲凉,开出了孤独的紫色。

与君一别,自此杳无音信。边城,硝烟弥漫,战火纷飞。君,是否安好?即便四处打探,依然难以得知。难以寄达的家书,便成了指尖迷乱的思念。别时一句守候君归,点燃了深夜里的一盏孤灯,无力闪烁,却执意凝望着无止境的彷徨。

心,如同那悬在半空中的风筝,飘飘荡荡,无处可依。思念,便是那唯一牵伴的线。除了对爱人的牵挂,还有那早已不知所在的父亲。

君知否,当初埋下的种子,已然茁壮。待花开满枝,君,可真会归来?

只叹:一纸儿女情长,乱了多少惆怅,湿了多少眼眶,才换得岁月无恙。

雪融了雪再落,花谢了花再开。时间,从年末徘徊了一个轮回,眼下,绵绵雪絮催的人憔悴。

偶然,雨兰在街上得知边境战乱已经平定,将士们已凯旋而归,前往家的方向。

雨兰分外喜悦,将屋里屋外打理了一番。等夫君到家,便可与她共度美好的新年。

奈何,思念成空,希望成空,心,瞬间成空。

奈何,朝朝暮暮的期盼,却只唤得一件伤痕累累,没有了灵魂的盔甲。此情此景,她又该往何处安放那颗绝望的心。

原来,关岳为救被围困的将士们,不惜只身犯险,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只留得一身沾满鲜血的盔甲,和一世忠义之名。

关岳的离去,带走了雨兰生命中的一切,除了心底那些许对父亲的挂牵。

冬去春来,万物破冰而出,朝气蓬勃。芽儿绿了,花儿开了,鸟儿悦了,心,却沉寂了。

那身冰冷的盔甲,丝毫不会感怀于外界事物的美好。虽然那是关岳留给雨兰的遗物,却漠视着她的所有痛苦与孤独。

雨兰手里抓着一把关岳同僚给她的信,那是他们从关岳枕边找到的。字里行间,是他对妻子的思念,和无边的爱。看着关岳当初临行前种下的兰花,已经结出了一个待放的花苞,雨兰通红的眼眶再次溢出了泪水,很快便爬那张憔悴的脸。

这个透着粉色的白色花苞,是雨兰用对夫君思念的泪水浇灌出来的。究竟它会开出怎样的花朵,雨兰怀有一份期待。

一日夜半,雨兰辗转难眠,她来到窗前,呆呆的看着那株久久未开的兰花。

突然,花苞紧紧合在一起的花瓣,渐渐的张开。花瓣很美,纯白,无暇。

雨兰惊诧。

等花朵开放完毕,一束白光从花瓣间射出,一个小人儿缓缓升起,身躯被光芒照的通透的她,是个美丽的仙子。她,便是雨兰仙子,而这株兰花,便是传说中的雨兰。

雨兰一脸诧异,一时不知所措。

雨兰仙子看着眼前这位可怜的女子,慈善的的微笑着,温柔的的说道:“你泪水中苦涩,注成了我身体里的血液,你的痛苦,唤醒了我的灵魂。此刻,我为你醒来,只为还你一个愿望。你尽管说来,什么愿望都可以。”

是的,传说中的雨兰,当它花开之时,便可以实现看见它的人一个愿望。

愿望,雨兰该许什么愿望,让自己深爱的夫君重新复活么?

俗世纷繁,有几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如果爱人复活,便能从此不受世俗打扰,两人长相厮守么?也许正真的永恒,并不在这个世界上。

片刻的沉默后,雨兰许下了自己的愿望,她想知道父亲如今身在何方。

随即,雨兰仙子的身躯便幻化成一团映像。映像中,雨兰看到了她想念已久的身影,和一直无法忘怀的面孔。是的,那便是她的父亲。

映像中,一个身体瘦弱的男人正在攀爬一座险峻的悬崖,他的目标是崖壁上一朵开得艳丽的兰花。只是,他失足了。他从悬崖上跌落了下来,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再也没有动弹过。他死了,但没有任何知道他的死去。他的躯体开始被鸟兽啄食。最后只剩下一副沉寂的白骨,被腐烂的落叶所掩盖。几场大雨之后,从山上滑落下来的泥沙便将他彻底的掩埋了。从此,无论世事变迁,人来人往,都没能知晓他的踪迹。他便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随着映像的消失,雨兰开始凋谢。依然洁白的花瓣静静的躺在地上,消逝的芬芳如同它短暂的花期一样,没留下任何盛开过的痕迹。

雨兰凝望着夜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将雨兰的花瓣拾起,小心的藏入怀中。

雨兰来到关奶奶的灵位前,深深的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她锁上了门窗,随即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相传,在很靠近天边的某个地方,有一条神奇的河。据说,心怀思念的人来到河边,对着河水述说出自己对心爱之人的思念,便很快能和心爱之人重聚。故此河名为情川。

情川两畔,一年四季都会开满美丽的兰花。在兰花丛中,有一座古老的坟墓,名为情炅。情炅之中,埋藏这一对生前恩爱夫妻。据说每逢月圆之夜,这对夫妻便会相依情川边,他们相互无言,只是静静的听着兰花私语,延绵着他们的幸福。

====================================完===========================================

附言:

谨以此故事,怀念那些在我生命里匆然走逝的人。谢谢你们曾经来过。

余秋鸿

2013.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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