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一束光穿过牢狱铁窗,照在顾韦疲惫不堪的脸上。他睁开眼,似梦非梦,依旧是又脏又臭的牢狱。
“醒啦。”那中年男子说道,“我还真没见过能在牢狱睡得这么好的犯人了。”
顾韦整夜都是半醒半睡的状态,一入睡便是入梦,各种噩梦,非常疲惫。
“我觉得你不会在这牢狱过一辈子了。”那男子坐到顾韦对面,说道;“听说啊,你打的那几个索国人,现在都躺着不能动了,就差个半死,小子你下手可真猛,你瞧对面的索国人,都盯着你看了,日后可能有你好受,在这刑狱,索国人可惹不得的”
正说时,一群狱卒拥簇着一个着油光满面的胖子,看其言行,或是这刑狱的大人物。
一群人刚走到顾韦身处的牢房,那位大人物便咳了咳两声,指着背对着他们的顾韦,大声道:“那个,过来这边。”
顾韦哪知道这群人的到来,更不知那位大人物呼唤他。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却慌张地说:“喂,那位是狱长,叫你呢?”
其中一个狱卒也大喊着:“喂!那个谁,狱长大人呼你过来呢!”
顾韦不慌不忙地回过头,盯着身后那群家伙。
“放他出来……”
全场人都惊呆了,对面牢房的也伸着头疑惑不已。
中年男子满脸羡意,在背后惊讶地细声道:“想不到你竟也有这般权势啊,竟然能让狱长亲自来请你出狱。”
顾韦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听见一保管钥匙的狱卒不解地在问那狱长,“大人,那可是重犯……”
“放他出来。”
“是……是,大人……”
顾韦疑惑地盯着那个狱长,孰不知他俩能有什么关系,为何偏偏就执意要放顾韦出来……那狱长的眼眸,忽蓝忽褐,时而炯炯时而失神,颇为怪异。
那狱卒打开了锁。顾韦还在犹豫之时,那狱长又发话:“你,去把东西拿过来。”
“什么东西……”
“这位少爷的东西!”
“少爷?”这位狱长竟称呼顾韦为少爷,听到的人无不是大吃一惊。
不一会儿,一狱卒把东西拿了过来,递给了顾韦。就这样,顾韦被一群人拥簇着,在旁人的满目羡意中,离开了这个又脏臭的地方。
一满脸横纹的狱卒笑呵呵地送着顾韦,不时好声好气地问候,令顾韦不自在。方到刑狱大门,那狱卒说了句慢走,便把顾韦搁在那里,自个回去了。
顾韦心感奇怪,仔细摸了摸自己的东西,酒囊,那把奇怪的剑,衣服,除了那几个银子,一个不少。他既疑惑又迷茫,此时身无分文,不知何去何从。
他正要离开之时,却听见身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顾韦!”声音浑厚,更是有些严肃。
顾韦循声而看,不禁叫了出来。
“陆俊!”
两人对视着,只是相别不过四日,却如多年不见的故友。
陆俊上前,微微一笑,道:“顾韦,你怎么了?”
顾韦露出了复杂的笑容:“我能怎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陆俊看到顾韦从刑狱走出来,还是疑惑不少。
顾韦挠挠耳朵,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一言难尽……”
……
辰时,北街酒馆。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进了刑狱?”陆俊执杯问道,浓浓的眉宇皱了起来。
顾韦不禁叹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了陆俊听,就是打索人那一片,记忆十分模糊。
“你说你得罪了索国人,却能平安无恙地走出刑狱,这有意思。”陆俊盯着手中青花酒杯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别说在凌阳,就算是勒州城中,得罪一两个索国人也是难活得舒服,我看你……”陆俊说着,故作停顿,“以后出街归家的时候要小心点了。”
听到“归家”一词,顾韦竟是鼻子一酸,无奈说出:“我家,被……被官府没收了。”
陆俊蹙眉深思着,两人一时无言。
“这又是为什么?”陆俊望了眼顾韦忧郁的眉宇。
顾韦望着他,竟是感到一丝无奈,又道:“还不是些索国人,与官府之人勾搭,硬是抢走了我的房子。”
陆俊知道,顾韦已是孤身一人,也没多问,只是微微点头。
顾韦又问:“陆俊哥,上次一别,你去了哪里?”
陆俊扫了他一眼,冷冷的眼神,道:“不是说了吗,我到剑州走了一趟。”
顾韦看到这冷冷眼神,只好埋下头,又问:“那你,为什么会来凌阳?”
“我是来找你的。”
“哦?”顾韦霍然抬头,想起这几天经历的所有事情,心中难免阵阵苦涩,有听见陆俊这挚友一说。原来,自己还有一位挚友。
“为什么?”顾韦还是忍不住要问。
“凌阳,你是不能待下去的,跟勒州那时一样,你只会在这里等待死亡,况且,你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好留恋的,你跟我走吧。”
“对,我什么都没有了。”虽然顾韦不明白,为何陆俊执意要他走,但他也清楚,凌阳城,自己是不能留下了。
“我们是要去剑州吗?”
“不,要去更遥远的北方,回家,”
“家?”顾韦心头一震,他一直认为,这挚友从凌北到勒州从军,想必是与自己同病相怜之人。但没想到的是,陆俊原来也是位有家之人,可笑了。这一刻,他想起了邓桐月,想到了父亲。
我有家吗?
没有了,我无家可归。
“我无家可归了。”他说着,像是梦呓。
他本应有千言万语要向陆俊倾诉,也有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此刻却无语凝咽。
沉默,空气都凝结了。
“给你。”陆俊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是一块玉佩,鸟蛋大小,洁白无瑕,用红色绳子连着一把钥匙。
那是父亲给他留下的玉佩,钥匙是旧屋子门锁的。能找到玉佩,顾韦是感到惊喜的,可那条钥匙,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他硬是把绳子扯断了,把玉佩塞入怀中,而那把生锈的钥匙被他扔出窗口。
陆俊看在眼里,却是沉默不语。
顾韦问:“陆俊哥,你这是哪找的?”
“在我兜里,就是那天你为我饯别,喝多了,这就放到了我兜里了,我去到北方才发现的,听说勒州有战事了,就赶了回去,那天又发生那么多事端,也是忘了还给你。我刚去到剑州,呆了一日便赶来凌阳,却是没想到你会进了刑狱。”陆俊说完,一点不含糊。
两人又不说话。
一会儿,陆俊认真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顾韦愕然,“打算?”他还真没有,“我不知道。”
一杯酒,人微醉;两杯,人微睡,陶醉。
“跟我走吧。”
这句话,如此熟悉,如此令人陶醉。
但,已不是她。
“去哪?”
“家。”只有一个字,但为何如此吸引人。
“我……”他有点犹豫,是为了什么?是凌阳的安适生活,还是她?
他在思索,他也想离开这里了,在这个金钱城市,他却一无所有,没亲人。对,没什么好留恋的。
“是去一段时间吗?我们还会回来吗?还有,我们要怎么……”
他问着,突然说不出话。他相信陆俊,他也可以拥有一个家。
“不,去了,就可能永远不回来了。”陆俊平静道:“那里,很好。”
“陆俊哥。”顾韦咽了口气,道:“你……那个,家,在哪里?”
陆俊突然露出了罕见的笑容:“我的家,在北方一个很美的地方,它的名字叫天马山”他闭着眼,笑着。
顾韦第一次看见陆俊会如此陶醉,“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我想去办点事情……”顾韦说道。至于办什么?他没说。
陆俊却是淡淡地点点头,道:“走吧,想通的时候,大声叫我,我随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