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良与余福夹杂在人群之中,相比周围的少年孩童,他们情况稍好,云良自幼四海漂泊,早就锻炼出一双铁腿;而余福自从服用百灵丹后便莫名地感觉到身体日渐强壮,浑身充满力量,今日走了一个时辰竟也不觉得累。
身后不远处的余刚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艰难行走在队伍中。而此时,那藏有大把银子的包袱更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背脊上,令他步履艰难。
终于,就在一干少年将要虚脱之际,人群前方猛地发出一阵欢呼声。
原来先头队伍发现了森林出口,消息很快传到后方,然后引起了更多的欢呼,听到消息后,少年们原本枯竭的体力也不知从哪冒出。
紧接着,由百余人组成的长龙开始走出了这片林子,云良等人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前方顿时豁然开朗。
只是没多久,刚刚因为走出森林而开心的他们便再也笑不出声来。
此刻,被他们收入眼底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焦土,一些低矮的坑洼处还有少许气泡冒起,更时不时飘来一股恶臭,仿佛这片黑土中到处都埋着陈年的臭鸡蛋。
那位姓辛的长脸弟子站在队伍最前方,对少年的抱怨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向着远方一指,昂声说道:“看,那座大山便是我们的本营所在。”
少年们顺着领头弟子所指方向望去,就在这片黑土的尽头,一座巨峰拔地而起,直插天际,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依稀看见那座山峰巍峨挺拔的轮廓。
望着少年们一幅幅疲惫的神情,长脸弟子面带笑意道:“大家休息片刻,一炷香时间后再出发。”
听到这句话,少年们却连高兴的气力都没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个瞬间扁了下去,一屁股瘫软在地。
林间小路曲曲折折,颠婆起伏并不好走,饶是以云良的一双铁腿也是累得酸痛无比,其余少年更是叫苦不迭。
不少少年更有虚脱迹象,体力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云良还有些许体力,在路旁寻到一块大石坐下,看了看身后的人群,收入眼底的尽是一片凄惨景象。
少年们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浸湿,每个人都在大口地喘息着,多数人都是成大字型仰头到地成,连坐的力气都没有。
再看看不远处白衣弟子们的身影,一个个面不改色,气不喘,额头上丝毫不见汗珠,仿佛刚刚只是在花园信步而回。
一炷香时间后,领头的长脸弟子一声号令,众人继续上路。无奈之下,少年们又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再次踏上路途。
为了提醒这些未经世事的少年,出发前那位辛姓弟子做了两件事。
他先是对身旁的几位师弟低声吩咐几句,只见对方连连点头,然后迅速分散开融入队伍之中。
接着,他随地捡起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石头,然后向远处轻轻一掷,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了百步外的一处黑土地上。
落地时,石头直接嵌入土壤中,竟没有带起一丝响声,土质似乎很松软。
起初,少年们没有在意,但很快,一件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陷入土壤中的石块开始慢慢下沉,没过多久便完全被土壤吞没,消失无踪。
对此,少年们皆是大吃一惊。
“这片黑土可不像外表看着这般简单,看似平静无奇,实则处处充满危险,你们可要当心,若是稍有行差踏错被拖入暗潭之中,下场可是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长脸弟子的一席话让少年们不由得寒毛一粟,一些胆小之辈更是吓得脸色发白。
这片沼泽地带危机四伏,容不得半点疏忽,少年们大都是第一次出门远行,从未碰见过这种场面,更遑论穿行沼泽的经验。因此,他们根本不敢随意走动,亦步亦趋的紧跟着白袍人的步伐,所有人皆小心翼翼地踩在前方人员的足迹上面。
而白衣弟子们早已驾轻就熟,这片沼泽地带也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一条安全线路早已被他们牢牢记在心里。
对此,云良不禁纳闷,这些“世外高人”为何要选择这里作为栖身之地,这片沼泽不仅危机四伏还臭气熏天,环境如此恶劣连普通人居住的地方都不如。
原以为,仙岛应该如同人间仙境一般,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地方存在,回想刚才那片密林有着许多珍稀鸟兽、奇花异草,那里不是更适合居住吗?
云良心中冒出诸多想法,却不敢多问,只好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
即使是安全的区域,土质依旧很松软,走起来相当吃力,甚至比林间小道更难走许多。
而且他们走的并不是直线,路线九曲八弯,路程自然比想象中更长。
半个时辰后,陆续有少年掉队,因为他们实在走不动,行走这松软的沼泽地上比行走寻常土地上要辛苦两至三倍,甚至有两位体质较差者直接累倒在地甚至口吐白沫。
而在前方带路的白衣弟子竟丝毫不理会那些掉队的少年,连同情的目光都不曾施舍,看都不看一眼继续带着人群在沼泽地区深入。
一旦这些落单的少年与大队人群拉开距离,前方人群的足迹则随着时间慢慢消褪,那么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结果。
那便是死亡。
在修行界,死从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但对于这些还没有正式入门的稚嫩少年而言,死是一件很残酷的事,绝大多数人都难以接受。
因此,一些少年提出抗议,对白衣人的冷漠表达不满,换来的却是对方凶厉的眼神。
面对出现些许骚动的人群,那位领头的长脸弟子不得不再次站了出来,神情严峻,目光灼灼地在人群中一扫。
当少年们的视线与之接触后都不自觉的避让开来,人群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周遭的气温都降低了一些。
紧接着,神情一正,厉声道:“你们以为来这里是游山玩水吗?你们被选中是你们的幸运,同时也是你们的不幸。踏上修行一途就代表着你们将完全告别过去的生活。你们再也不是那些整天昏昏噩噩度日的凡夫俗子,将走上一条崭新且神圣的道路。若连起码的觉悟都没有,连这点小苦都吃不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家去,否则将来定然小命不保。”
长脸弟子轻叹一声,见场间鸦雀无声,又继续道:“修行本就是窃万物之灵,夺天地之寿,一路上千难万险磨难重重,哪里是你们想得那般容易,今后你们将面对无数次生死考验,而且没有人会给你喘息的机会。现在,在这种连考验都算不上的事面前倒下,你们不觉得丢脸吗,不觉得害臊吗?”
“辛师兄!”突然身旁一位微胖的白衣弟子打岔道,说话时神情略显微妙。
长脸弟子先是一征,然后神情微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对着前方少年们冷冷丢下一句:
“我言尽于此,不想死在这里就跟上来。”
听到这些话,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队伍间的气氛正在发生改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原本松散的队伍也开始紧凑起来。
看似是带头弟子的话起了作用,接下来的时间竟无人再敢发牢骚。
不发牢骚不代表困难会消失,此刻云良紧咬牙关,无尽酸麻之感从全身各处传来,他明白周边所有人都在努力坚持着,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一只脚踩入松软了黑泥,他艰难地从黑泥中拔出另一只脚迈向前方,不断重复,不断忍耐,每迈出一脚都比上一脚更加吃力。
他不能停下,所有人都不能停下。
他转过身,朝身后的余福看了一眼,双眼坚定有神。
余福笑了笑,知道云良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需言语,双方各自能领会了对方表现的心意。
随着路程将尽,前方那座巨峰显得越发高大,山峰上没有任何植被,光秃秃一片,看到的尽是裸露的大块褐色岩体。
在云良眼中,这座巨峰显得有些苍凉,很是孤独,静静地耸立在孤岛之上。
峰是孤峰,岛是孤岛,天空阴郁,不见阳光。
但云良没有触景生情,他有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