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
“父亲,母亲早已神智不清。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妹妹的突然离世。”高礼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继续说道:“我也很难过,所以,我不能在失去妹妹之后再失去娘亲。”
坐在高堂之上的高厚手指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三年前,是小女儿的及笄之年,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为她授钗取字,她就……
高厚一想到他对小女儿的亏欠,不免老眼涌现泪花,不免心软下来,问道:“文儿,你怎么看?”
高礼将目光移到高文的身上,“大哥……”这一声大哥,叫的有些许的恳求。
高文思纣片刻,看看了父亲,又看了看二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母亲找到的那个‘妹妹’,虽然并非我们的亲生妹妹,但她能让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况且她没有记忆,完全可以让她替代妹妹活下去,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当然,三妹并不会真的被取代,她只是由那个少女活在世人的眼里,而我们的心中,永远只有那一个妹妹。”
高礼附和道:“大哥说得对,父亲,因为你的过错已经让我们失去了妹妹。难道你忍心,让母亲余生都活在丧子之痛当中吗?”
高文见父亲由于二弟的指责眼露悔恨,他有些于心不忍,暗中打了一下高礼,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他接着道:“当然,如果父亲跨不过去那道坎,只管将她当作义女。在外人面前,她是高敏敏,但在我们心中,她只是您的义女,我们的义妹。”
“义女吗?”高厚闻言觉得可行,于是语气也软了下来,“好,就当她是我的义女。”
高母一直不肯接受女儿的死亡,所以高家也没有为其女发丧。他们默默的将她埋了,不是不愿风光下葬,而是他们需要以高敏敏的死引以为戒。高家再也不会走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总有一天,他们会让姜环血债血偿。
在外界看来,高敏敏从小养在深闺,没有人见过她。他们只知道,高敏敏从小心脏不好,每年都是在求医的路上。
此次高家放出的消息是,高敏敏于三年前幸得鬼医夔先生出手相助,才保下性命。但强烈的药性使得她失去了记忆,用了三年的时间调养终于全部康复,只是记忆,却是找不回来了。高厚还广发请柬,希望各位光顾小女迟到三年的及笄之礼。
江顾城在这三年里寻遍天下,都没有找到女娲后人。反倒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被追杀的周天子。天子有意栽培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所以在去年赐封了他一个伯爵的称号。并且特意下旨在齐国划分万虎帮周围五十里的地盘作为江顾城的封地。
在诸侯国中再封一个伯爵,这在周朝开朝以来还是第一次。想当年齐国的齐桓公作为春秋第一个霸主,也是威震四海的。现在齐国的地位大不如前,只能依靠强大的晋国生存,如今连周天子也终于下旨表明态度了。
世人纷纷猜测,周天子对于齐国附庸晋国的作风早已看不惯,特意培养了江顾城。他很有可能在周天子的支持下接替齐灵公的位置。所以,在各国当中,江顾城还是颇受重视的。齐灵公虽有不满,但也没有胆量反对周天子。其他国家的人更是,凡是身居高位,无不想尽一切办法拉拢他。
高厚自然也不例外,他给江顾城发的请柬迟迟不见回复。他派人询问了几次,江顾城没说来,也没说不来。于是,他索性多发几次,就不信他不来。如果可以借此宴会拉拢一个伯爵,对于他以后的道路,是有大大的帮助的。
崔杼和庆封如今在杨严的支持下,已经正式在朝为官了。崔杼已经恢复了本姓,决定不再隐姓埋名苟且的活着。他的父亲崔浩在朝时多与朝中大臣交好,所以在这一次他恢复本性入朝之事有许多大臣都是支持的,再说当年齐灵公灭族的事情孰是孰非大家一清二楚,齐灵公没有任何理由灭了他,想着他也不足畏惧,便也同意了他在朝为官。
崔杼在恢复本姓,将他的名字纳入官员册的那天起,他就暗自想着:流萱,以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洛千阳,你也只是我一个人的小师妹。
三年来,他暗中培养势力,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手刃仇人。然后,他便可抛却一切凡尘俗事,带着对她的思念,远走天涯。
对于这一次高敏敏的及笄之礼,他也收到了请柬。他知道这是拉拢丞相的好时机,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高府为了这一次的及笄之礼,可谓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屋中华丽的装扮不说,还准备了许许多多的礼器,奏乐之人也在头一天便全数到齐。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凌轩便被叫起沐浴更衣,刚穿好采衣采覆,就听下人们说,正宾、有司、赞者、观礼人都早早的就到场了,就等她这个正主了。
高厚站在台阶的东面等候迎宾,与各位来宾说了一些客套话,就请入座吃茶。
“大王驾到!”这一声高呼,惊动了不知多少人。
顷刻间,众人都在心中盘算着,大部分觉得,大王是何等身份,肯赏脸到丞相府中参见他女儿的及笄之礼,是对丞相一家的重视。
只有崔杼知道,丞相想借此机会拉拢人心,大王也不例外。姜环放低身段到高府参加高敏敏的及笄之礼,一来是抬高丞相的身价,让有心之人嫉妒,进而暗害。二来,就是不能让丞相威望盖主,所以,待会他必定有所行动。
高厚事先没想过大王也会来,此事到是有点不知所措,正准备跪下行礼,姜环却急忙上前扶住他,“丞相且慢!”
他看看周围,一干人等均已跪下。打趣说道:“怎么?还当这儿是王宫呐。寡人今天和你们一样,都只是前来观礼的宾客,大家也别拘礼了,起来吧!”
“谢大王!”于是大家又都起来了。
“谢大王。”高厚觉得有些不妥,便说道:“大王是我齐国最尊贵的人,按理说,应该坐上最尊贵的位置。可臣下和内人是敏敏的父亲和母亲,居于高堂之上,这……这有些难办了。”
“这有何难?”大王旁边的伺候太监说道:“丞相大人,大王都屈尊到你的府上了,高堂肯定是要留给大王的,至于您和令堂,坐上座不就行了吗?”
“这……”高厚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高文、高礼正要上前辩解,被他们的母亲拉住。
“不妥!”说话之人是崔杼,崔杼他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高厚一步步退让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父亲。
当初他的父亲就是一退再退,最后都辞官回乡了,姜环还不放过他们。他怕父亲背着自己储存实力,威胁到他的王位,便赶尽杀绝。
如今,他再次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他更加厌恶。所以,他终于是忍不住发声了。
众人纷纷看向他,他毫无畏惧的上前,拜礼答道:“大王,今天是高丞相女儿的及笄之礼。按理说,这么一件小事是不必惊动大王的。但对于大王来说区区的一件小事,却是他们一家人的大事。高丞相只有这么一个爱女,自然是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女儿及笄,父亲母亲不在高堂之上授礼,对于高小姐来说,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大王,如果您有女儿,想必也不愿意在她及笄之时,不为之授礼吧!”
最后一句,崔杼就是故意的。他故意提起姜环的女儿,好让他心有愧疚。他当然该怀有愧疚。他神剧高为一个人享受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却让流萱在外颠沛流离。就连自己,不也是一心只想着报仇,而将这种仇恨报复在身为姜环的女儿的她身上吗?
崔杼觉得,这一生,他做的最大的错事莫过于此。明明在乎,却要假装恨得彻底;明明希望她一切都好,却亲手了结了她的性命。直到她真正离开之后,他才知道,失去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因为无论恨或者爱,那个人都体会不到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一份包含着恨的绵绵爱意了。
姜环看了崔杼片刻,终是开怀大笑,“小伙子说得不错。”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貌似在计划什么,最后转身对高厚说道:“这样,寡人也不想为难你。毕竟今天寡人是客,你是主。寡人就……坐在右边最上等的位置!呃……就这么定了!”
“如此甚好。”高厚终是眉开眼笑道:“大王请上座。”
“嗯!”姜环经过崔杼的身边时,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在他的耳边说道:“想来想去,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崔杼闻言一愣,思索不出他所指的是什么?转身看向姜环的方向,发现他正对着自己,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心中,开始了莫名的点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