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范暖辰在许永燕家里住着,按时上下班,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在她的内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当初妈妈说让她毕业后参加公考,找份稳定的工作,也能获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她连想都没想便同意了,并为此付出各种努力,虽然一开始对这份工作也曾感觉到空虚和失望,但是随着自己结婚生子,对于工作发展的期待和年轻时的梦想,都已不再有那么大的激情了,而家庭生活渐渐占据了她的大部分心理空间和时间,所以她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甚至于坦然的接受别人的羡慕,试想,对于一个已婚有孩子的女人来说,待遇稳定、时间相对宽松能带带孩子,这就是很好的工作了,还有什么所求呢?而且还能守在妈妈的身边,共享天伦之乐,这真是人生莫大的幸福啊!
可是最近,她的想法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天陈婷说的那句“要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一直在她耳边回响,每一次回响都会强烈震撼她的心,使她对自己这三十五年来的人生产生了一种自我审查的冲动。审查之后她发现,陈婷说的太对了,她的信仰,一直是依附于别人的,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婚姻生活,她都没有真正独立过,她的喜怒哀乐都随着别人对她的态度和感情而变化,这么多年来,她竟然都没有自己的精神信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更重要的是,此刻的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妈妈和家人,还有穆传阳,还有那个时不时会给她发个短信打个电话的徐威,这些人和这些事都让她感觉压抑,喘不过气来,她感觉自己必须改变这样的生活现状,改变自己,而且一定要快!
当范暖辰跟陈婷和许永燕提出自己要辞职出去走走的时候,她们都没有表现出很多的惊讶,而且都双手赞成她的决定。
“想好去哪里了吗?”永燕和陈婷几乎同时问出了这个问题。
“去还镇,那里最接近于我从小一直向往的地方,安静,简单,适合我的自我批评和审查”,说着范暖辰自嘲的笑了笑,永燕和陈婷都明白她的心情,也都明白她的笑容里还有苦涩,所以都沉默了。
范暖辰最放不下的还是小米,这个小精灵,在她的约法三章下,和穆传阳离婚快一年了,他们三口还是每周会在一起吃一次饭,让他们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虽然两人不在一起生活了,但是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感觉到陌生。他们在一起从来不说别的话题,只有女儿,女儿的学校生活,女儿的爱好愿望。他们几乎同时发现,在一起的这十年间,他们都没这么用心的关怀过女儿的需求,因为他们太忙了,忙于工作,忙于应付一堆家事,忙于吵架。小米说,这一年虽然一周只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待一天,但却感觉比过去每天都待在一起还让人感觉快乐。所以一想到离开,也不知道要离开多久,范暖辰就觉得对不起女儿,害怕女儿伤心。但是此刻的她,身体和心理都像棵浮萍一样,感觉无根而立,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被浪卷走,她的精神世界一片混乱和荒芜,如果再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待下去,她感觉她会像一棵老树一样枯死。所以她决定,狠下心来去跟女儿谈一次,小米一直是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这一次希望她也能明白妈妈的苦衷,能给妈妈一些时间。
这天是工作日,所以学校外面没有家长,她给小米的班主任老师打了电话帮孩子请了假,不一会,小米的班主任王老师便把小米送了出来,这是个很称职的老师,一直把孩子的安全和健康成长看做是第一位的,这在教育行业竞争日益严重、升学考试评比竞争压力这么大的今天,真的是很难得,所以暖辰一直很敬重这位年轻的老师。她接过孩子,对王老师感激的笑了笑,道了声谢,便带着女儿离开了。
“妈妈,后天不就是周末了吗?干嘛这个时候把我叫出来呀?出什么事了吗?”走在路上,看着妈妈不说话,小米终于忍不住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问妈妈。
“没什么大事,孩子,不要太紧张,妈妈只想跟你聊聊天。”范暖辰拍拍女儿的肩膀安慰道。
小米知道妈妈只是安慰她,这说明事情有点麻烦,便乖巧的闭了嘴,跟着妈妈走。
范暖辰带女儿来到“西方之恋”,这是女儿最喜欢的西餐馆,环境优雅,菜品也丰富。时间还早,餐馆里还没太有人,母女俩找了一个两人的小隔断间坐了下来。范暖辰点了女儿喜欢吃的几样菜,又给女儿点了杯酸梅汁,才看着女儿,盘算着怎么开始今天的对话。可是一看到女儿那张稚嫩的脸,范暖辰心里的泪水就已经流成了河,她强忍着自己的难过,只好别过头看看窗外。可是她的每一个细小表情都没有瞒过聪明的小米,小米知道妈妈肯定是遇到难事了,才这样伤感,但是作为孩子,很多事她又无力解决。看着妈妈别过头去,小米便想着活跃下气氛,她兴奋地说道:“妈妈,你看旁边那个小孩儿,眼睛好大好漂亮呀!”
范暖辰顺着女儿的指向看了过去,发现什么都没有,却听见小米嘻嘻的笑了起来,她这才知道被耍了,以前总是被他们父女俩耍,真是没辙了。不过这一闹,范暖辰的心不再那么沉重了,她发现,女儿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坚强的多得多。
“小米,如果有一天妈妈离开了你,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你会怪妈妈吗?”范暖辰含着泪问道。
“你要结婚了吗?”小米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惊恐和伤感。
“傻丫头,你想到哪里去了?没有的事。妈妈只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一时间想不明白,所以想出去待一段时间,散散心,好好的想想清楚。”范暖辰宽慰女儿道。
“真的吗,妈妈?你保证不会骗我?”小米追问道。
“真的,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再说了,你这么聪明,妈妈也骗不了你啊。”范暖辰笑道。
“那就好。妈妈遇到什么事情了呢?我能帮忙吗?不过我是小孩子,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咱们找爸爸帮忙?”小米稚嫩地建议道。
范暖辰看到女儿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泛起一片温暖的涟漪,使她浑身感觉舒畅了很多。一定要让女儿一辈子幸福,而且一定要是她自己需要和喜欢的幸福。范暖辰心中暗暗决心。
“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上忙,女儿。妈妈是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想错了很多事,也做错了许多事,如果不把我的思想纠正过来,我以后可能还会做错事。就像,你学习吧,爸爸妈妈学好了都不等于你学好了,这个事必须自己学进自己的脑子才行。所以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想清楚。你还太小,孩子,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妈妈的心情了。不,还是不要你明白吧,妈妈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用去明白这样的心情。”范暖辰痛心地说道。
“妈妈,我懂,就像小朋友做错了事情,害怕大人知道,就想躲起来,然后等大人气消了再出来道歉,对不对?”小米天真的说道。
范暖辰被女儿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不过想想也是有几分道理的。“差不多吧,不过妈妈不光是躲起来,妈妈还要反思自己,要学着改正错误。”
“我明白了妈妈!”女儿兴奋的点点头叫到,但是瞬间又变得伤感起来,:“不过妈妈,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想你了怎么办?”
“妈妈告诉你,妈妈要去的地方叫还镇,离你其实很近,如果你想妈妈了,坐汽车三个多小时就到了。以后你放假的时候妈妈就来接你去妈妈那里住,好不好?”范暖辰温柔地说道。
小米终于放心了,妈妈不会不管她的,同时一听到可以出去玩,便开心起来:“好呀,我放了假就去找妈妈玩!”
范暖辰看到女儿终于又露出了天真的笑脸,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和小米吃完晚饭又把她送回学校,范暖辰才起身回家。一想到回家,她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就这样离开,是不是会伤她的心?可是跟她告别,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实话实说,她怕年老的妈妈承受不住而伤心,可是怎么办呢?算了,还是留封信给她吧,这样还好接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