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对穆传阳来说是忙乱而又充满不安的一天,单位小道消息开始传出,说要裁员,名单正在制定中,弄得人心惶惶。下午出门又遇见前岳母跑来兴师问罪,那傻头傻脑的范暖辰那么不会料理自己的生活,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烦闷。终于挨到下班,穆传阳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却发现家里的门大开着,一进门便看见母亲包着头巾正在擦桌子,父亲在拖地,一种久违的感动顿时溢满了全身的细胞,穆传阳大步跨进房间,叫了声爸妈。
穆振兴老两口看见儿子回来,一时喜忧变换。隋文英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忍不住心疼的埋怨:“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呀,看你瘦的,干嘛虐待自己啊。这样能有什么用啊?”
“妈,我这不是很好嘛,不用担心啊。你看您二老,一把年纪了,忙乎什么呀,这种活不能干了呀,坐下休息会吧。”穆传阳赶快把父母搀着坐下。
“没事,反正也经常干,都习惯了。”隋文英心直口快,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刚说完就发现老伴儿在瞪她,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便赶紧住了嘴。
穆传阳知道父亲为什么瞪母亲,但是这事也讨论过很多次了,始终找不到更合适的解决方法,能怎么办呢?吴小娟那么爱计较,而且那张嘴又厉害,一般人都治不了她。虽然之前因为母亲生病那件事穆传光和她大闹了将近一年,吴小娟又是道歉又是发誓的,软硬兼施才让穆传光回了头,之后吴小娟对公婆也是尊敬了不少,也不再去跟哥嫂闹了,但是本性难移,这么多年形成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样改变呢?穆振兴老两口决定两边轮流住也是她的主意,现在虽然她不会再那样闹了,但是想要她一心一意地孝敬公婆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老两口在她家住的时候,什么活都少不了干的,只为了少生点气。而且,那毕竟也是穆振兴他们的亲生儿子呀,什么都割不断他们对自己孩子的爱。所以穆传阳只好装作没明白怎么回事,也没接话。
“传阳啊,还是离了?”父亲低沉而悲痛的声音使得穆传阳蓦的战栗了一下,只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你不能亏待人家暖辰,如果你钱不够我去给你借”。穆振兴沉沉地说道。
“我把我们存下的十万块钱给她了,这是我俩所有的积蓄了,房子是您跟我妈辛苦攒下的,我不能给,暖辰也不会要。车子本来也不值几个钱了,暖辰说要我留下接送小米上学。所以我把钱都给她了。”穆传阳向父亲解释道。
穆振兴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唉,自己一辈子没多大能耐,靠下苦力攒下这两座房子,其他的什么都没给孩子留下,老了生病还花人家孩子的钱,惭愧呀。穆振兴感叹道:“暖辰是个好孩子,不过也可能你俩真的有缘无分,咱得感激人家。”
穆传阳点了点头。他不否认父亲的话,这些年暖辰跟着他没享多大的福,反而自己挣点工资都填补给了这个家,母亲生病她任劳任怨地照顾着,但是对这些,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他又怎能不感激她呢?尽管走到离婚这一步,暖辰和她妈“功不可没”,但穆传阳从来都没有怪过暖辰,他只是觉得惋惜,为什么人会有如此不同的两面,解不开的情结,这么好的妻子,却是情深缘浅,无福终老啊。只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一个让她妈妈中意的好男人,那样她就不会左右为难,为了将双方拉到一起而伤人伤己了,但愿,那个男人也会懂得珍惜她。
穆振兴看着儿子闪着泪光的眼睛,知道儿子心里还是放不下暖辰的,这两个孩子之间感情其实很好的,可惜呀。他推推身边的老伴儿,朝老伴儿点点头,老伴儿像得了圣旨似的突然高兴起来,对着儿子说:“传阳啊,我和你爸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穆传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们不是才在传光那里住了两个月吗?”
隋文英看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口气:“在那边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我们来给你做个饭,打扫打扫房间。你看你这段时间吃不好喝不好,都瘦成这样了,唉。”隋文英说着鼻子一酸便流下泪来,却被老伴儿穆振兴不满地推了一下,隋文英只好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头不再言语。
穆传阳看着母亲的眼泪心中也是酸涩不已,他这才明白,敢情二老是怕自己一时转不过弯来,没办法照顾自己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赶紧安慰父母道:“不用了,爸妈,你们放心吧,我没事,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这几天主要是还没有适应过来,没事的。再说了,我又不是不会做饭,妈您忘了,我做的饭比您和暖辰做的还好吃呢!你们就在传光那边好好住着就行,帮他们料理料理家务,不过也别太累了。”
老两口听到儿子这么说,都心里明白,儿子是怕吴小娟给咱们生气找麻烦呢,心里都不是滋味,但也没什么好办法,二儿媳吴小娟要是闹起来,那可真惹不起,到时候传阳也不得安宁。再说了,孩子可能也需要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好好适应适应。既然想到这里,老两口都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陪穆传阳吃完晚饭就回了二儿子家。
暮色袭来,郊区夜晚的风凉爽而湿润,让人倍感舒适。穆传阳看着被爸妈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百味丛生。自从暖辰走了以后,这个家还没有这么亮堂过,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日子和这房间一样,也许就此也就一直黯淡下去了,而如今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活里还是有阳光和温暖的,想到这里,穆传阳感动之余心情也随之明亮起来,这使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范暖辰不在的这些天,穆传阳确实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可是不得不说,疯狂是一种变相的自我安慰,过程很美,只是疯狂过后却是无尽的空虚和思念,他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会被对范暖辰的思念打败,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让自己忙碌起来,忘记自己的私生活,忘记想念伤感和恐惧。
清晨穆传阳起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衰老、无精打采,几天没修理的胡须像杂草一样挂在脸上,他突然伤感的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是啊,38岁了,古人三十而立,而自己呢?38岁的年纪,却一无所有---这么说一点也不算过分,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事业,没有健康而结实的身体,现在还没有了完满的家庭和爱情,他还有什么呢?想到这里,穆传阳深叹一口气闭上了双眼,这样的自己,凭什么让别人欣然接受呢?又凭什么让自己爱的女人恋恋不忘呢?难道自己就一辈子安在这个小小的空间一事无成,靠着微薄的收入艰难的支撑生活吗?不行,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必须努力起来,做点什么,让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年龄,对,就是对的起自己已经经历的时光,那些暖辰陪他一起经历过的时光和受过的苦。以前岳母总说自己成不了气候,那时候也是点背,家里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让他也没有勇气和精力放手一搏。如今,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自己有现在这份工作托底,也不至于养活不了女儿,那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穆传阳对着窗外浓浓的夜幕握紧了拳头……
在和范暖辰在一起的十年间,穆传阳起初一直怀揣抱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可是就在他做好了准备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女儿小米来了,他不得不放弃了这种想法。所以他也学会了自我安慰,他告诉自己,小富即安也是不错的生活方式,他们俩都有相对稳定的工作,虽然他的工资比范暖辰稍微少了一点,但是房子不用他们操心,这样就省下了很多的金钱和精力,所以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在当地还能过上中等水平的生活,穆传阳也曾认为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还折腾什么呀。虽然在母亲生病的那两年里,他们感受到经济上的压力,他也想过辞掉工作,做点生意,但是越是困难的时候人的胆子却越小越害怕失败,因为怕血本无归,怕连家人基本的生活都没有了保障。后来等到治好妈妈的病,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却还欠下了好几万块钱的债,两人更没有胆量尝试了,所以只好安心工作,一心攒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花,就这样,两年后才还清了所有的债,到他们离婚的时候,两人合起来有十万块的存款,也可想而知这些年两人是怎样省吃俭用过日子的,不过在他们离婚的当天,穆传阳就把这些钱全部打到了范暖辰的银行卡上,可是这个傻丫头,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管钱也不操心,连自己银行卡的余额都懒得查,所以才有岳母堵着他质问的事情发生。
现在的穆传阳一无所有,但也没有任何压力了,斗志倒是满满的。所以从那天爸爸妈妈离开后他就下定决心,要试一试,赌一下,成了自然是好事,成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半辈子安心工作,这辈子至少也不遗憾了。但是他现在一穷二白,要创业确实困难重重,于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好哥们,商海川。
商海川自己毕业后也是找了一家小型的企业,工资不高,工作也不轻松,但是陈婷一直坚持让他稳抓稳打,像他们这样一没背景二没钱财,能有什么出路呢?好在媳妇工资还可以,老人身体健康,所以两人的生活也能过得去。但是商海川的内心一直不甘于平凡,单枪匹马却又无从下手,一听好哥们穆传阳要单干,立马举双手赞成。但是首先遇到的难题就是怎么征得陈婷的同意。商海川晚上伺候媳妇洗漱完毕就温柔的提出了想法,陈婷的脸立马拉了下来,弄得商海川也不敢再言语。但是奇怪的是,第二天一大早,陈婷就主动的提出,她同意商海川和穆传阳一起做生意了,这让商海川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却直打鼓,不知道媳妇为什么一夜之间态度变化会这么大。不过同意了就好,至于为什么变脸,先就不追究了。
两人谋划了一下便决定,商海川出资十万,穆传阳出资五万加上自己的房子作为办公地点,也算是一种投入,算起来两人各占五成。俩人打算先从农产品的网络营销,即简单的皮包开始做起,因为这样需要的本钱少些。
但是对于现在一穷二白的穆传阳来说,这五万块钱也不是简单的事情,找谁去借呢?正当穆传阳苦思冥想难以决断的时候,商海川一个电话拯救了他。商海川告诉他,他媳妇陈婷主动提出来要借给穆传阳五万块钱,然后他们再另外入十万块钱的股。穆传阳高兴之余不免疑惑,陈婷这么喜欢稳当的人,同意商海川和他一起做事就已经很难得了,怎么又会突然这么痛快的借给穆传阳钱呢?再说对于他们的家庭来说,拿出这十五万也不是笔小数目,是什么让她这么信任他们俩呢?穆传阳一时难以明白。其实就连商海川自己也不明白媳妇平时这么精打细算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家里的钱他虽然不管,但是这些钱放在哪个条件类似的家里都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拿出来做的事毕竟是风险不小的呢。
当他向媳妇抛出自己的疑问的时候,陈婷只是淡淡说:“你别管了,你俩只要好好干就行了,干成了还我本钱,干不成你就以后老老实实的给我上班,不过你最好别把我的钱打了水漂,不然老娘饶不了你。”商海川知道媳妇的脾气,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只好悻悻的闭了嘴。不过这在他和穆传阳来说总算是个好消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