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座梁王府,叶落凉亭一妇人。从军入仕皆前途,王府小鬼已成人。
梁王府世袭数代,如今已是第五代梁王子孙。梁王正值壮年之末,与发妻余氏相濡以沫三十余载育有三子一女。长子梁云青随父从军已有七年,次子梁云山与老三梁云志则是入朝为官,小女儿梁云羽也已订亲,再过几日就该出嫁了。
梁府后花园中,一素衣妇人正坐在凉亭下小憩。茶几上摆着陶铸的茶器,一些精心准备的糕点,还有一株其貌不扬的小草。
小草长种在这花盆中已有许多年了,也陪伴着妇人走出了青涩的岁月。
这是妇人小时候随父母去南山烧香拜佛时求来的一颗种子,老和尚曾告诉她“一报还一报,你今日救它,他日它必会救你于危难之中。”
于是这么多年来,妇人嫁人时带着这株草,生儿育女时也带着这株草。现在儿女都长大了,不在她的身边,这株草却始终不离不弃,像是自己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妇人取来秀绢,便开始了她日复一日都会做的事。只见妇人用手绢沾些清水,轻轻的为小草擦洗着叶梢,叶梗,然后再为它松土,施肥。
“娘,你又在给小草洗澡呢?”一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妇人身后,悄声说道。
妇人心头一惊,只骂道:“死丫头,娘已经老了,不经你这般折腾!”
女子就是梁云羽,只见她欠身以礼道:“女儿知错了,娘亲消消气嘛!”
梁云羽说完就欢快的执起陶壶一边为妇人续茶,一边不解道:“娘,当初为你解命的那个老和尚还活着吗?要不我们去找他问问,干嘛要把您骗的这么苦?”
妇人嗔怒道:“净瞎说,慧空大师道法高深莫测,这世间至理都在他的眼中,怎么会骗我呢?”
梁云羽却不罢休道:“你看啊?要是把它扔在路边不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野草吗?说不定那老和尚就是拿随地可见的野草种用来诓你!”
这时妇人已将小草打理的一尘不染,却也看不出与先前的分别。只见她笑然道:“即使是假的又有何妨?时间久了有感情在哪里,它也是我的孩子啊!”
梁云羽实在是拗不过自己的母亲,无心道:“也不知母亲您命中究竟有什么大难,到那时就知道这野草是不是真的如老和尚所说了!”
梁云羽失态之余又急忙呸呸几声,乖巧的依偎在妇人的裙角边笑道:“娘,我不是有意的,我愿您长命百岁,一辈子都不会有大难!”
妇人怜惜道:“傻孩子,真的有也没什么。娘不怕什么大难临头,就怕这命中的劫难落在你们兄妹几人的身上!”
梁云羽这才会意的起身,再次为母亲续满一杯清茶。
梁王府在办完了梁云羽的婚事后偌大的王府再次回归宁静,而余氏每日里闲暇的时候会和媳妇说说话,也会和孙子孙女热闹热闹。
然而大多数的时间就只有小草陪在她身边,这时她已不是高高在上的梁王妃,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没有人知道这株小草对余氏来说意味着什么,但小草知道!虽然平日里余氏只是客客气气的,也从不发怒,但她心中的苦小草一一知晓。
这一日梁云羽回娘家看望妇人,可小丫鬟却告诉她夫人还在安寝。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妇人是越来越嗜睡,而她只以为是自己老了,容易疲倦。梁云羽却不这么想,正所谓防范于未然,她请来了京城中最有名的几位太医为母亲诊断。
太医会诊之后都认为无大的异常,梁王妃只需多增加日常的走动,活跃身心即可。梁云羽这才安心,陪母亲在园中说说话,吃顿家常饭就回夫家了。
妇人依旧嗜睡,而且较以往更加严重,虽然她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依然不以为意。只因她每次入睡都感到很温馨,还能梦到许多的过往。妇人小的时候,梁王年轻的时候,还有孩子们小的时候。
睡梦中的妇人安逸无忧,每日不约而至的梦境则是她舒心的理由。然而在梁王府其他人看来夫人这个样子是病态,恐怕会不久与人世。因而梁王府求医问药的告示遍布京城,若是谁能医治梁王妃的嗜睡症便能得赏金百两。
妇人又足足嗜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无论家里人怎么唤都唤不醒,可吓坏了这些晚辈!很快,梁王府又重新放出告示,赏金已至千两。
然而千金难买一个能够医治好梁王妃的药方,而妇人却觉得是儿女们太过大惊小怪,自己虽然嗜睡却是无痛无灾,何必弄得满城风雨呢?
梁云羽却劝道:“母亲,您昏睡了一天一夜未曾进过水米,醒来却丝毫不觉。您已经这个年纪了,怎能让我们不担心?”
对此妇人也觉得心生歉意,然而因为她的病儿女们都有了时间常来慰问,这竟让她觉得自己若真是病了也挺好的。不过儿女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妇人还是会责备他们不要因为自己这点小毛病而耽误公务。
梁王府已经因为妇人的嗜睡症折腾月余,所有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而梁王妃依旧是身体康泰,除了嗜睡便无其它异常,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梁王府的告示虽然没有撤,现在也只是老百姓们茶桌上谈资。
这一日王府的丫鬟前来替王妃梳洗打扮,因为妇人提醒过她要早些叫醒自己,因而她今日就来的早些。等丫鬟进来时恍惚间仿佛看见有一道影子飞过,于是她壮着胆子在房中四处看了看,却没有什么异常。
此事便是梁王府闹鬼之说的由来,不过也只是在丫鬟、杂役们之间传一传。
一胆大的杂役立马想到这可能与王妃的嗜睡症有关,就说道:“会不会就是这妖精施的咒法,才让夫人夜夜不省人事?”
旁边的丫鬟立马笑道:“小环明明说自己见到的是鬼,你提什么妖精?”
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然而王府的怪事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
最近几日梁云羽会频繁的过府看望王妃,搁以前她只是隔三差五的抽空过来,现在不知怎么的有时上午来了下午还会来。家丁们还以为是小姐在夫家有了什么烦恼,这才过府与王妃说些私房话。
今日梁云羽赶早过来,现在妇人都快有些烦她了,二人说了一会话,就差小丫鬟环儿去取小姐最爱吃的留香糕。
小环回来时却撞见小姐也拎着食盒,正从府外来,自然不解的问道:“小姐,您怎么在这?”
梁云羽不禁笑道:“你这个小妮子越来越不守规矩了!我不在这应该在哪?”
小环却认真的解释道道:“小姐您刚刚不是在房中与王妃说话吗?我这才不解您怎么出来了!”
梁云羽却生气了,不禁喝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刚刚过府如何与娘亲在房中说话?”
小环立马跪在地上,吓得不敢再多言。梁云羽心中有惑,便带着一众家丁来到王妃房外,却已空无一人。
梁云羽焦急的问道:“母亲她去哪了?”
小环又跪在地上,急忙应道:“方才夫人和——夫人差我去取留香糕,我也不知夫人去哪了!”
梁云羽不禁皱眉,梁王府虽大却不能藏人,急忙吩咐道:“都去找王妃!”
后花园的凉亭下,有一妇人正在安睡,她的身旁有一株小草,安安静静的长在花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