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暖风,从南吹向北,直至被沂山阻挡,又被折返回来,映绿了整个天地。
开阳城外东北三十里,有一座坞堡,四面围墙高足有三丈,墙厚也足有一丈有余,箭垛后有庄丁正全神戒备的观察着四周,还有披甲头领在巡视,时不时几声呵斥。
包覆厚厚铁皮的坞堡正门紧闭森严,在正门上方,一块大木匾上,刻着几个鎏金大字:麋家别院。
内里院落成片,居住的人家不少,颇有一番气象。
坞堡深处,一间明堂内,白墙石地,朱门雕窗,气派非凡。
贵气满满的麋家老太公正盘坐蒲团上,双眼微眯,口中默默念祷着什么。
一青衣中年人陪坐堂中,面上挂着一脸微笑,神情不作稍变,许久,有了僵色,中年人偷偷望了望麋家老太公,见其仍在一种境界中,估摸着没注意他,遂挤了挤眼睛,又左右咧了咧嘴,使面上的僵硬缓了些。
终于,麋家老太公双手掐了几个玄奥的手诀,长吐出一口气,打开眼帘,面无表情的瞧了中年人一眼道:“张老四,你不是说那女子不出午时定会把自己送上门来么?现在午时可已经过了,哼哼!”
“呵呵!麋太公请稍安勿躁,您再多等上一时三刻,小人保证,出不了差错,您要知道,此次的这个处子,可不同寻常女子,呵呵!”张老四的笑脸尽显猥亵,目中泛着一种怪异的光,那光颇有些飘忽,只见他一抚颌下三寸短须,接着说道:“小人从家兄那里,可也见过许多绝色佳丽,但这个女子,呵呵,不是小人夸口,那女子要是生在大户人家,如今指定已有徐州第一美的芳名,麋太公,为了这样一大美人……”
“好了好了!你都说了八遍了,老夫需要的处子,姿色如何都在次要,只需生辰八字符合即可。”麋太公颇有些不耐,转而,目光带着嘲弄道:“老夫听说,那女子的父亲和你大兄交情不浅?”
“不瞒太公!家兄的确念着故人之情,对那女子颇多照顾,所以我才怕闹出事情,在家兄当面不好交代,呵呵!”张老四难得挂上一抹尴尬之色。
“是嘛?”麋太公冷眼一扫,又道:“老夫还听说,你家小子对那女子颇为中意?”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太公!”张老四神情一紧,不经意眼角闪过一抹寒光,继而,笑意更浓,道:“小儿的确对那女子有过非分之想,小人也请家兄提过结亲之事,呵呵,说起来,小人原本以为让一娼家女子进门……呵呵,谁知到头来,那女子不识进退,小人这脸……呵呵!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哈哈哈!”麋太公陡然一阵大笑:“你他娘的可真够可以,还不是因为被人折了面子,所以才把那女子送到老夫门下来,够狠!挺对老夫的心思!张老四,这次事情只要办成,老夫有赏!”
“多谢太公!”张老四激动谢罢,道:“但请太公放心,小人对那女子颇为了解,涉及她幼弟偷盗之名,如果没遇到能助她的贵人,她便断然不会与旁人知晓,也断然不会置身事外,只待她自己送上门来,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
“贵人?哼哼!徐州地界上,又能有几人敢在老夫这里,称之为贵人?”麋太公摇摇头。
开阳城北,沐东一行人正在距糜家坞堡不远,这里是先前约好的碰面之地。
几匹大马,两辆马车,停在道旁。
暖风中,方周几人带来的卞娘子,正跪在地上,其面上的紫红印记早已不见。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眉眼含俏,乍看清雅持正,细看又多有妩媚,那目中蕴藏的泪珠儿,眼看便要滑落,真个是我见犹怜。
“这特么的捡着宝了……咳咳……”
看着跪在面前的卞茹,沐东心下好一阵恍惚,他早已料到卞茹之容貌指定不俗,却也没曾想,卸下了面上伪装之后,能美到如此程度。
“公子,这卞家妹子也是个苦命人,您就帮帮她吧!”
“是呀公子,反正那麋家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听着方周和潘武两人之言,沐东拉回神思,这一刻,他算是对卞茹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不管是审时度势,还是口才,皆非同凡响。
幼弟卞秉因偷盗被大户抓住,本是让其绝望之大事,然而,只是因为在被掳掠之过程中,一番察观试探,便从方周几人那里,发现了一线机会。
而后,就凭直觉中发现的一丝机会,无比配合的跟着来了,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更在路途中一番口舌,便让掳掠她的方周和潘武都起了真心帮助之意,要知道这俩可是‘越贼’出身,手上都沾染过最少数条人命的因果,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而今却善心大发……两人目中没有丝毫贪婪之色,绝不是因美色迷了心神。
“不愧是几千年以降,最具传说的女子之一。”
就算不说当下看重家世出身的时代,即便是在后世所知的无数典故或者传说里,能如原本历史中的卞娘子那般,以一娼家女子做了王后、太后,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小女子只是一卑贱之人,如真能以自己换回幼弟,小女子绝不会有半分犹豫,只是那麋家太公非是一般的好色之辈……小女子要真去了,不但换不回幼弟,反倒是我姊弟都会失了性命。”卞茹语声戚戚,定定看着正在思量的沐东道:
“虽不知公子看重奴家哪般,原本小女子也不敢有所奢求,但闻听几位大兄言道公子仁侠之名,智计无双,救得江南千余妇孺,心知遇上了真正心怀高义的贵人,公子,还请您怜悯我姊弟,只要能救出我幼弟,小女子定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以为报!”
“你先起来说话!”沐东颇有些头大,他没好气的瞥了方周两人一眼,这要按计划直接敲晕了带过来,哪来的这些麻烦?
“方大兄,潘大兄,就咱们这几个人,那麋家却是徐州豪族,虽然主要势力在东海,但能在此地开矿,其在开阳的势力又岂是一般,如此,我们又如何去救,难不成,又把公子置身险地?哼!”郭秋语声忿忿,眼神锋利,尤其是看向卞茹之时,目中更有些冷意。
“秋儿妹子勿恼,我们自然明白动用武力是行不通的,这不是有公子在么,且看公子是否有妙招,兴许不需硬闯。”方周眨眨眼一笑。
沐东双眼一翻,在实力完全没有可比性的形势下,又岂能靠一点计谋来解决。
可是方周和潘武对他的信心如此之足……
余光扫过身边诸人,他忽而灵光一闪:怎能把这家伙给忘了?
有传说中的轻功在身,悄悄救一个人出来,如何能难得倒那正在挤眉弄眼之人。
“元放!”沐东唤一声,把左慈拉至一旁,向卞茹的方向努努嘴道:“你怎么看?”
“这还用问?”左慈双眉一挑,圆睁双目道:“小师叔,不用考虑,娶了呗!”
“你说啥?”沐东眉头一锁,让他一九岁童子谈婚娶之事,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即便他心里有隐藏的某些大目标大计划,也从没想过在当前来讨论。
他瞧瞧左慈,这家伙还有个正形没有,如果不是身高不够,他真想在其脑门上拍一巴掌。
“这女子真真旺夫之相,分明是做小师娘的不二人选,我绝不会看错!”左慈口中信誓旦旦,却是双眉不住跳动,总好像在心底憋了些什么。
“行了!废话少说!我只问你,能不能把人救出来,条件随你开!”沐东意识到,左慈憋着的是啥,无非便是要好处。
“小师叔,这几天我听闻,即将开遍大汉的什么东来阁、东来楼,背后的东家都是你,嘿嘿!小师叔,你也知道,慈儿乃是方外之人,老在外云游,历练红尘,却不善谋财,又嘴馋得紧,你看,是否……嘿嘿嘿!”
“成交!”沐东嘴角一抽,松了口气道:“我让人给你做一块铭牌,以后凡是在东来楼或是东来阁,见了铭牌一切免费!”
“嘿嘿!得嘞!小师叔真是豪气,爱护晚辈,您但有驱策,慈莫敢不从!不过……”一通马屁拍完,左慈面色一正,又道:“救人出来,我确是没有问题,但那麋家实在不能小视,咱们一行人多目标大,可不敢保证不被追查到,若是麋家起了狠心要追来,却是不妙。”
“嗯!”沐东略作思忖,随即淡淡一笑道:“只要你能把人救出来,我有办法让麋家不敢追,而且以后,此事他们提都不会提。”
一行人又开始了行程,直直行至开阳城北四十里外,寻了一农户家里住下,用过饭食,左慈问明了麋家坞堡的方位,独自一人骑着大马离去了。
是夜,当月行向西,沐东交代好方周和潘武两人欲行之事,目送两人离开,便给农户留下一些金钱,做了吩咐,自己几人也趁月色上了路。
“公子,你年岁尚如此之小,怎能贪图美色?”
马车里,郭秋看到沐东靠着车厢那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下总觉得有一股郁气。
“贪图美色?”沐东笑笑,没作解释,在这个年代,就算是贪图美色也光明正大,哈哈哈!不过,秋儿小丫头如何能知他心底的得意:那可是黑脸枭雄啊!就从卞娘子开始,只要能不断去截了黑脸枭雄的胡,到了争天下之时……哼!日后自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