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哦,不,不要烤鸡腿了,吃不下了……”
“砰!”
乐平睁开了眼睛,不过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啊,天还没亮……而且今天雾霾又严重了的样子,怎么连路灯都看不见了……”
嗯?不对啊,乐平突然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他栖身的小屋,周围的光线未免也太少了,他能够看见的只是彻底的黑暗。
不,不是“看见”……
乐平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所完成的“睁眼睛”这个动作,有点和以前不大一样。事实上,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眼皮抬了起来,并让周围的光漫反射到瞳孔中,在视网膜上成像并传导给视神经,最终到达自己的大脑。
“我了个去……”
更吓了他一跳的是自己刚刚的想法,正常人会去把视觉这么剖析一遍吗?
嗯,鬼压床!一定是鬼压床!
“……正常人也不会用这种理由安慰自己吧!”吐槽完自己之后,乐平发现自己还真的和鬼压床差不多了,因为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没错,眼耳鼻舌身统统都废了。想做出“举手”的意识,却根本无法感知到手在哪里,更别提反馈的感觉了。
“我这鬼压床还挺清晰啊,一般不都是意识都比较飘忽的么……”乐平想了想自己听说过的各种例子,一般都是那种朦朦胧胧的半睡不醒的情况,最多夹杂一些奇妙的梦境,哪有他这么理性而具体的感知啊。
正在考虑是不是用这难得的体验机会来思考一下诸如这压了他床的是男鬼还是女鬼,女鬼的话身体曲线是否符合亚洲口味,男鬼的话要不要随手抄起块板砖给他来一发之类的哲学问题,乐平突然发现自己能看得见了。
不过这“看得见”似乎有点不符合正常人的认知……
乐平的视觉范围似乎刷的一下就从完全的黑色跨越到了纯白,然后又从纯白慢慢变成了类似监控摄像头的画面。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见画面中间有两个人,正在张着嘴拼命的冲他喊着什么。
呃……说喊似乎也不大对,只是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眼镜男对着嘴边的麦克风不停的动着嘴,看动作似乎还是在重复着同一句话。旁边坐着一个一脸淡定的短发女孩,只是盯着乐平在看。
这种时候说点啥好呢?乐平还没来得及目瞪口呆做抓耳挠腮状,就见那女孩突然拍了一下眼镜男的肩膀说了句什么,男的就闭嘴了。然后……她就腰一弯,把头低了下去,消失在了乐平的视野里。
不过,她头低下去的位置好像不大妙啊……似乎离那男的下半身太近了一点。而且那男的还做后仰状是干什么啊!
“你麦克风没插紧。”短发女孩突然又重新出现在了画面里。
“哦哦,喂喂,听得到吗?”眼镜男明显尴尬了一下。
乐平发现自己又有了……听觉。好吧,应该说他还没从鬼压床的思路里转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到现在为止是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的。平常他那间小屋外就是条特别拥堵的马路,半夜都少不了汽车喇叭声。
那这应该不是鬼压床了,大概就是……梦?
乐平这才有点慌神了,这节奏不大对啊,做梦也得有点做梦的基础,这辈子哪有做过这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思路的梦?
正想着是不是试一下掐大腿撕脸蛋儿之类的老套路,乐平接着就听到那女孩嘀咕了一句让他不得不惊叫起来的话:
“算了吧,你这都折腾了这么多年了,这个鬼魂啥时候搭理过你?”
“啥?!鬼魂?!”
乐平下意识的喊了出来。但是他根本感觉不出来自己还有声带,但是视觉里的内容很好地补充了自己喊出声音来的效果。
“有鬼啊!!!!!!!!!”
那短发女孩几乎是和背着火箭背包一样向后窜了过去,眼镜男也是猛地往后一撤步,但是随即两眼射出好像吃了一个月泡面突然眼前摆了一盘烤鸡翅一样的精光。猛地扑上前来,乐平的整个视野里几乎都只能看见他闪闪发光的眼珠子和那张油光满面的大饼脸。耳边——如果他此刻还能感觉到自己有耳朵的话——全是眼镜男的嘶吼声:
“哇靠!哇靠!哇靠!你听见了是吧,你真的听见了是吧!我没听错吧!*¥#¥……&***……”
待到差不多过了十分钟——乐平在视野内的角落里看到了一只挂钟,看的出是十一点钟左右,只是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那个眼镜男终于在背后畏畏缩缩扳着他肩膀的短发女孩的努力下变得稍微冷静了一些,只不过整个人还在不停发抖,不过显然比起女孩的害怕来说兴奋的因素更大一些。
这时乐平也略微冷静了点,开始观察了。不过说是观察,他却没有办法对视野进行调整——这并不是说他不能摇头不能转眼珠,而是他意识中做了这个动作,却发现完全没有任何的反馈和变化。换言之,他空有知道该如何反映的意识,却找不到可以施加意识的神经和器官。
在有限的视觉范围内,乐平能看出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充满了未来感的实验室或者大医院,而是看起来非常亲切的宅男小屋——沿着墙是一溜溜的书柜,除了墙上那个简陋的挂钟还算正常以外,其他各处都贴满了各色海报,角落里似乎还有吃剩的泡面和香肠皮儿。
视野内还有扇窗户,虽然没开但是从周围环境的灯光来看,应该就是晚上了,配合时钟的指针,应该是夜里十一点多没错。
“我了个去,这好像有点超现实了……”暗暗祈祷了一下不知那路神仙,许下了“这一定要是做梦啊!”的心愿之后,乐平决定和眼镜男交流一下,反正不管最后真的是鬼压床还是别的什么,总要有点发展吧!
“呃……能不能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乐平试着说了一句话。发现自己的确能“说话”了,虽然听起来好像有点带回音,但的确是自己的声音,似乎是又经过了一次麦克风的缘故吧。
“哎,这个……从哪说起好呢?”眼镜男坐定了下来,一只手握着短发女孩的手把她也牵到一旁的椅子上坐好,再顺势把人家给抱住了,这才让那女孩显得有些镇定,不至于直接狂奔出去大喊救命。“这里是……我家。需要具体地址吗?”眼镜男思考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你傻啊!把自家地址都交代给一个鬼了,不怕它以后天天缠着你?!”那女孩猛地挣开眼镜男的手,又躲到了他背后,露着脑袋小心地张望着。
“呃……先不用了,能跟我说说现在是个啥情况吗?”乐平有点受不了这姑娘了,开口闭口鬼啊鬼的,你到底是怕呢还是不怕呢?正常点翻个白眼晕过去不是才符合女主角的设定吗!再说你又不是女主角这么刷存在感真的好吗?
“这个……恐怕说起来有点长……”眼镜男咽了一口口水,不过马上就又兴奋了起来。“这个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了!”
“没关系,反正这个……现在我们好像都没什么事……哦不对,我好像是很有事的样子啊!挑重点可以么?!”乐平终于有点抓狂了。
“嗯,首先那我先跟您核对一下个人资料啊,请问您贵姓?”眼镜男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A4资料夹,不停的翻着。
“……你是哪家通讯公司的电话客服出身吗?乐平,快乐的乐,平凡的平。”
“哦哦……嗯嗯……DB-874号……乐平!乐先生是吧,生于19XX年XX月XX日,性别男,籍贯A市,死于20XX年XX月XX日……”
“啥玩意儿?”乐平差点咬了舌头——如果他现在还能感觉到牙齿和舌头的话。他赶紧给眼镜男打断了。
“哦哦,这个就是重点啊,您已经死了,乐先生。”眼镜男看起来还是一脸兴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重点信息量太大的问题。
“……你等我几分钟。”
“哦。”
乐平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把视觉关闭或者是离开那方小小的视野,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和感觉。那好吧,暂且……暂且把这个情况当成一种设定,他对自己说道。
起码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在正常的文艺作品桥段里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这种情况下,其他的主角十个有八个都会争着抢着带上失忆的属性,不是忘爹忘妈就是忘青梅竹马,随后要狗血还是鸡血大多要看作者键盘上哪几个键按得颜色深一点了。
而乐平他呢,除了牢牢记得自己的名字跟某古老动漫作品中一开始飒爽登场、后期又彻底被作者忘到角落里去的男配角的老版翻译名一样以外,还稳稳的记得自家爹妈猫狗的名字,小学中学大学死党和班主任的名字,公司前台老板同事客户的名字,若干青梅竹马……哦,对不起,这个真没有。
没错,他可以清晰地想起从懂事以来的大部分回忆,而且远比正常人清晰的多。但之所以说是“大部分”,是因为他死活也想不起来吃完上一顿午饭,回公司之后发生了什么……
“该死!早知道不要点那个烤鸡腿套餐了!”乐平发现自己记得最清楚的事情,就是那天中午的鸡腿太小了!以至于吃完之后,在回公司路上还耿耿于怀,神不知鬼不觉的迈腿走上了那条亮着红灯的斑马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