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黄河,在当地又名中山河,位于淮河流域北部,是旧时黄河所留故道,蜿蜒千里,横跨河'南、安'徽、江'苏诸省,后经宿'迁市南,淮'安市北,再折向东北方向,由连'云港市陶湾村流入黄海。
此河原本水源充足,奔流不息,随着泥沙淤积,防洪堤坝的多次堆高,甚至形成河道高于两岸的奇景。
后来不知何故,上游河水几次断流,水道大半早已干涸,干沙裂土近乎大漠,唯淮安北部随季节涨落,时至今日仍旧缓缓流淌。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时有十月怀胎的孕妇、三十出头的青年、甚至尚在襁褓的婴儿溺毙河中的传闻,不详闹鬼之类的言论便在迷信群众中流传开来。
于是每年七月十四,也就是传说中阴'门大开的“鬼节”前夜,当地人自发向河里丢入黑狗,意为替死,以求可以震邪避灾,保家人平安。
这些老王曾有耳闻,甚至还亲眼见过坠河身亡之人,但他始终固执己见,不盲从,不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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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落河底经历了一番苦涩杂糅、憋闷难受之后,浑浑噩噩的老王冥冥中,似乎听到一阵筋骨崩断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顿时感觉轻松放纵、舒畅无比。
他记得读过的杂书中说:人生来就有天、人、地“三魂”,以及喜、怒、哀、惧、爱、恶、欲,生“七魄”。
“天魂”感知外在,死后归天;“人魂”控制行为,亡则消散;“地魂”驱动气血运转,死后魂归地府;而“七魄”影响的是情感思绪。
本来这些老王都不敢苟同,唯物地认为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归于虚无,就像不曾出现过一样。
只是这一刻,这一瞬间,有关死亡的常识认知均被打翻,他还有记忆,还能思考,是非真假已然不言而喻。
四周空空荡荡,漆黑一片,像是依旧沉浸在水中,随波逐流,又像是进入了无垠的夜空,乘风飘荡。
老王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见,嘴巴也吐不出半个字,只觉得被一片死寂的黑暗笼罩,肉体已经消弭,仿佛丧失了五感,化作了虚无。
因为没有参照物,时间和空间变得没有意义,他现在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自己正以一种不被理解的形式还存在着。
“七魄”已经随肉体消散,他能够思考,却没有了情绪,纵然这般枯寂,老王也没有等待的焦躁,和对未知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还是千年,老王发现极远处有一丝明黄色的光亮,像是夏日的萤火虫,坟头的鬼火,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闪烁隐现,然后朝着他的方向飘了过来。
随着距离拉近,那团光变得越来越大,靠得近了发现它像是在燃烧,会朝四面八方延伸出明黄的火舌,却没有让他感受到分毫热度。
借着亮光,他发现自己身体是虚无的,周围缠绕着丝丝缕缕,如烟似雾的阴影,一条条黑雾像有意识一样穿过自己的躯体,有些已然融入进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马。
审视完自身,正想去触碰这个突然出现的光团,发现明明近在咫尺,偏偏又无法触及。
老王想上前两步,这本是为人多年下意识的反应,但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无法分辨到底是否有过移动,光团还是那么远,周围依旧那么黑。
他一边尝试莫须有的追逐,一边思索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招引”,两者之间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如烟暗影反倒变得越来越少。
远眺看不清前路,回头望不见故土,就这么一前一后一路跟下去,身体像是被莫名的力量驱使,渐渐地连思索的念头都没有了,只剩下茫然的尾随。
直到一股极强的拉扯力量险些令他跌倒,老王才从迷茫中醒过来。
前方矗立着一段城墙,左右延伸足有数里,墙体由巨大的暗红色石块堆砌而成,缝隙中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不断地向下流淌,在墙下汇成一条小河,近乎实体的黑色雾气从水中蒸腾而出,缠绕在城墙表面。墙体上方有数不清的光团,看起来和他之前追逐的一模一样。
可惜仅来得及匆匆一瞥,便受到那股力量的拉扯,踏上河上的一座小桥,桥上没有护栏,宽幅不足两人。
离得近了瞧见河水像是沸腾了一般,不断有气泡翻滚、浮起、炸开,紧接着雾气蒸腾,这一切无声无息。
老王没有丝毫恐惧疑惑的情绪,恍若司空见惯,一切都理所当然,木然继续向前走。
过了桥是一道城门,极厚的木质材料已然腐朽不堪,不断有碎屑剥离脱落。
城内漆黑一片难辨东西,不知所措间身上忽觉沉重,像是魂归肉体被套上枷锁,任凭拖拽着拉向远方。
行至一处停了下来,耳边传来阵阵异响,如同压沉嗓音的莫名低语、酒后昏睡的胡乱呢喃,侧耳倾听却又消失不见。
良久之后被带往它处,身上枷锁尽去,回到了之前轻灵状态,不仅如此,老王只觉五感也再次恢复,能见能闻,宛如实体。
眼前是一条长江,绵延千里不见终点,水势甚缓,却咆哮不息,乍一看清澈见底,再一瞧又变得漆黑浑浊。
岸边长满鲜红的花朵,香气袭人,娇艳欲滴,让人沉醉,这种味道让他感觉生前所经历的一切又重回眼前,爱人的死,儿子的殇,万般悲痛涌上心头。
就在他暗自神伤之际,从面前的江水中突然浮现出一座石桥,桥宽几米,横跨数里,中央竖着一块圆润巨石,桥头左侧有一空置蒲团,右侧则是一张低矮圆桌,桌上摆着一碗清澈酒水,酒香四溢,引得老王这种不常饮酒之人,都忍不住要尝一尝。
正当他情不自禁端起欲饮,无意间瞥见桥头刻有两个斗大汉字,字体古朴繁复,前所未见。
可男人未辨其形,却忽明其意:
“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