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两个月就放暑假了。真正春天来临的时候方静华却死活不再出去玩,她每天只是认真学习,李纪桐细心的发现,方静华好像开始快乐起来:笑容多了,偶尔还和他开开玩笑,他也感到很高兴。除了苏畅时不时出现数落他重色轻友以外,一切都很顺心,静华应该是从那个打击里走出来了,他心里思量着为静华感到高兴。可是他完全想错了,静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才怀着希望努力的学习,盼望着暑假的到来,她决定暑假去找伊远!她的决定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已经计划好给母亲说暑假要出去旅游然后再去看看云瑶。当然了,母亲是不可能会想到她会去新疆,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去新疆。
七月初,完成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静华悄悄出了校门,坐上七路车,七路车是直达火车站的。她早在同班来自新疆的同学那里打听好过,去那里要准备什么,穿什么衣服。一切都在她不动声色的中慢慢的准备停当。上周回家去,她已经和母亲说了要去旅游,要来一笔钱之外还有母亲的白眼和无可奈何。临行她还去看了看父亲,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叮嘱她在外要小心,掏出自己口袋里的一百多元钱都递给她,说出去玩就好好玩,要注意身体,别省钱,照顾好自己。
现在她已经坐在西安开往乌市的火车上,贴身的短袖口袋里是那张写着伊远地址的纸条。黑色的背包里是几件简单的秋装还有夏季的短袖。以及在车站买的方便面和零食。走之前,她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李纪桐自己去哪里了,反正暑假里,自己不说肯定是回家了。昨晚上李纪桐和苏畅找她一起出去吃饭,中间苏畅出去的时候李纪桐似乎有话想说,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停的说别的话题。静华感觉自己特别了解眼前这个人,一副粗狂的外表下是一颗细腻而又敏感的心。真的是个好人,如果没有伊远,也许......可是没有如果!
李纪桐考完试去找方静华,问她怎么打算的,就是暑假有什么计划没有?结果是吴琼出来说:她已经回家了。
李纪桐简直不相信吴琼说的话,你胡说吧?
我干嘛胡说?她昨晚上就走了,说是晚上十点的火车。
胡说!她回家都是下午四点多的火车,晚上十点的火车她要去哪里?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的!冲我那么大声的干嘛?好心告诉你还.....
我不是冲你!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她说她回家了,我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吴琼说完,甩手走了,李纪桐呆若木鸡的站立了半天,才慢慢回去宿舍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苏畅等在校门口,看见李纪桐被卸了气般的没精打采的样子,急忙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扔到车上。上车等着李纪桐,可是李纪桐靠着车门发呆,根本就没有上车的意思,他只好又下来,拉开他,打开车门,把他推进车里关好门,李纪桐任由他摆布一语不发。
一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东郊的军区大院。苏畅停好车,把东西给李纪桐拿回家去。李纪桐一直没开口,这很反常,不论苏畅说什么,他都没反应,苏畅闭嘴了,心里担心老大这是怎么了?李纪桐的家里没人,估计他爷爷是去买菜了。父母都去上班,他爷爷每天负责给家里人做饭。李纪桐的妹妹李玉桐也不在,估计是出去疯了。苏畅是这个家的常客,谁的情况都一清二楚。苏畅说:你休息,我先撤?
等等,带我去火车站。
啊?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你去不去?不去我自己坐公交去!
走!苏畅忙不迭的点头,顾不得擦掉脸上的汗珠。李纪桐好像不知道热,这么热的天气跑去火车站干嘛!
上午十一点,他们到了火车站。正是放假的学潮期,车站广场上到处是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并不过分,加上正是盛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不曾见过这个场面的苏畅目瞪口呆,不敢下车。
李纪桐拿眼瞪着他,苏畅不情愿的下车,掩着口鼻,他觉得自己没法呼吸。李纪桐也下车,直奔售票大厅走去。苏畅小心的跟在他后面,一面还要注意不要撞上周围流动着的人。艰难地走进人满为患的大厅里,李纪桐直奔咨询台去,一个漂亮的乘务员打扮的女子正在台子后面站着,几个农民工打扮的人正在问询她什么,她则是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李纪桐像个没头的苍蝇在大厅里转了几圈,忽然想起什么来,拉着苏畅出了大厅,右拐进了候车室。候车室里更多人,他们见缝插针般的走在人群中。苏畅内心里的恐惧没了,抱怨有了。他不敢开口,默默地跟在李纪桐的后面,又不知道他到底在干嘛,找人,好像不是。好像是在看车次。终于有个售卖亭前人不多了,苏畅说:老大,你到底要干嘛?
我想知道昨晚十点的火车都开去哪里?
嗨,你不早说。这个在门口买个时刻表一看,不是都有了吗?
李纪桐愣了片刻,恍然大悟,喊道:你不早说!
你怎么不早说?苏畅也喊着。
走!李纪桐说。这两个人艰难的走出候车室离开火车站,又在五路口的天桥上买了份列车时刻表,当他们终于坐在吉普车里的时候,他们的衬衣都湿透了!车里也很热,汗如雨下的感觉!苏畅打开所有的车窗户,还是很热,慢慢地从路口开出去,直往东去,渐渐地加速,热风在他们的脸上刮过,咸咸的味道。
回到李纪桐家,苏畅热的洗了个冷水澡,就在李纪桐的床上睡着了。而李纪桐在仔细查看完那个全国列车时刻表之后,基本上可以断定方静华去了新疆。他想起那天陪着她去的她那个同学家的情形,很明显那个叫伊远的不是她的普通同学,放暑假方静华一声不响地就去找他去了。李纪桐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转而又恨,恨自己傻乎乎的一厢情愿。继而又开始担心方静华,虽然他没有看静华手里那个具体的地址,但是凭着那抄写地址的女孩抄写的时间就知道地址很复杂,一定很难找到,但愿静华能顺利的找到她想找的人......
方静华按照地址终于在跋涉了四天之后,到达了一个叫水清的小镇,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那纸上的地址是这里。小镇说起来是个镇,除了一条穿过镇中心的公路之外,就是两旁零落散乱低矮的土房子,上方都有着一排透气孔般极小的窗。房屋和周围环境的颜色都是土褐色的,连城一体,公路边有几处砖房,看来是新盖的。是镇政府和邮局,甚至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供销社。这个东西在内地已经很少见了,只残存在静华的记忆里。
方静华是在下午到达那里的,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伊远,风尘仆仆的她很想很想一下车就能看见他,还是没能如愿。汽车开走了,静华站在傍晚的街道边不知所措。她想了想,还是得先住下来再说。心里有点恐惧这个地方的人是否能听懂她说的话,因为刚才在车上那些人叽里呱啦的说话,她一句也没听懂,有种置身国外的感觉。
进了供销社,方静华指着点心说想称一点,那个大眼睛的维族售货员笑的很甜,立刻给她称重包好,递给她。看着她的装束,售货员开口说:你到这里来旅游的?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可是声音听起来清脆而友好。
静华微笑着说自己是来找人的。对方打量着她说:这里找人可是不容易,你可要有耐心。镇上没有旅社,你就住我们家吧?就在供销社的后面。
那个,一晚上多少钱?静华问。
钱?不要钱的。你只管住下就好了。我很喜欢你,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内地的人都是你这么秀气吗?
静华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怎么好意思白住啊?
我叫依曼,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静华。
你可以教我说普通话啊,我很想去内地看看呢,有机会的话。他们说内地的风景很美,到处都是绿树成荫,到处都是水流。
那个是河流。
对,叫河流。
他们是谁?
过路的啊,哪里的人都有,不过他们买完东西就离开了。偶尔会住下一两天,也是因为汽车坏了,或者人太累了。
那我真的可以住在你家吗?
当然了。依曼答应着,开心极了,一边高声喊着她的父亲,叫他到前面来看门,她要带静华回家去。他们是用维语说的话,静华不懂,却看得出依曼的喜悦来自真心,她也很感动,异乡的这份突然而至的温暖使她疲惫和彷徨的心暖暖的,虽然吹在脸上的风里已经带着寒气,太阳下山了。
戈壁滩的夜晚,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依曼和静华并排睡着,身上盖着暖暖的羊绒被子,一点儿也不冷。
依曼的好奇心很重,问题多而且奇特,几次静华忍俊不禁,几乎忘记自己在异地他乡的处境了。维族人的好客和豁达开朗的性格深深的印刻在静华的脑子里。多年以后的她还曾再次来到水清,找寻当年的足迹,只是水清已经不复存在,依曼也远嫁他乡了。
第二天,静华睡到自然醒,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能睡得这么好。依曼看见她醒来,马上说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叫她多穿点衣服,这里早晚都很冷。静华穿上厚外套,依曼已经端来了早餐。两个人一起吃了饭。静华奇怪这里的早餐和内地这么也差不多呢?依曼笑着说:这是那边饭馆里的,我知道你是内地人吃不惯我们的东西,特地去买的。中午的时候我们也做面条吃,不过可能没有你家乡的好吃吧。
吃过饭,依曼带着静华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每个人都和他们打招呼,亲的好像一家人,虽然语言不通,但是静华心里暖暖的就像这慢慢变暖的天气。依曼带着静华继续穿过了小镇,略带神秘的说,我带你去看看我们这里最美的地方。
静华已经习惯了周围除了戈壁滩一无所见的景色,想不出来还有美景在这里。除了蓝得让人要醉了的天空和洁白如羊群般的白云在天空中飘荡,这里还会有什么呢?
离镇上大概步行了一里路的样子,一些高大挺拔的杨树出现在静华的眼里,远看犹如内地的秋天的树,叶子稀少。静华有一种走入秋天的错觉,走近了才发现,杨树的叶子还是绿色的,只是很稀疏。再走几步,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阳光下的河水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是一颗颗晶亮的宝石般浮在河面上,河水缓缓流淌着,不急不躁的在戈壁滩上游走,时宽时窄的呈现在你的面前。静默的空气里,有着些许的湿意和清凉。静华看得屏住了呼吸,虽然这河流边没有青草,只是偶尔看见不知名的野草单调顽强生长着,可是这样的地方还有这么清亮的水,真的是使人震撼。
现在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叫水清了吧?依曼得意的说,喜欢吗?
真好!静华忘情的说。太美了!真的是一副绝美的画!
花?还是画?依曼问。
当然是画了。
这条河就叫水清河,只有夏天它才会出现,在秋天的某一天里,它就会消失不见了。
真的?我懂了,水流太小的时候,它就藏到地下去了。
是吗?它是藏起来了,你说的真对!
静华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在河边坐下,虽然中午的太阳很猛烈,河水的清凉却化解了一切暑气。
静华向依曼打听镇上有没有一个内地人叫伊远的,依曼说没有这个人。静华就说地址是这里,为什么会没有呢?依曼笑着说:水清镇很大的,附近的人都在这里寄信和收信。地址自然是写这里的,可是人却可能在百里之外呢。静华明白了,却发愁起来,这叫她怎么去找啊?没想到这地方地广人稀,交通又不便利,静华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晚饭也没吃,就躺下了。依曼关心地把手抓羊肉给她端到房间里来,劝她多少吃一点,就是要找人也得吃饱饭了才好去找啊!
静华吃不下,无助和焦虑占据了她的心房。看着静华这样子,依曼也难过,想了又想,就问起静华找的人长什么样子?静华说了,依曼就笑着说:他一定是你的爱人吧?听你说他都是赞美的词。静华有点羞涩的低下头。依曼忽然说:五十里外的一个饭馆今年有个新来的人,只是听说是个小伙子,喜欢画画,他的叔叔前几天来镇上给他买颜料,我们说没有,他还说叫我们定,过些日子再来取。
静华想起伊远房间里的那幅画,心里又升起一线希望来。
我们就不能去找他吗?
离这里五十里路呢,怎么去?除非有顺车。不过......
不过什么?
你要是不怕热的话,明天中午我可以用家里的机动三轮车送你去看看。
为什么要到中午呢?早上不可以吗?
早上太冷了!
好吧。那就算说好了?
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恩,我吃!这羊肉好香啊,我真的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