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极煞只是站在那里,身未动,手未抬,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刀却动了。
鬼武士,人刀通灵。
他心念一动,长刀就急射出去,刺入任鬼神的心脏,刺了个对穿。
任鬼神倒下去的时候,眼中充满了诧异、怨愤之色,腰板却挺得笔直,直挺挺的倒下去。
无论什么时候他对于人生的态度都不会变,面对死亡亦然。
“孩子......孩子......”
任平生扑过去,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任鬼神。
他轻轻抚摸他的脸,脸惨白。
泪落下。
落在脸上。
落在身上。
落在血里。
血泊里。
“爷爷......”
任鬼神的手已冰冷,现在他几乎已使不出力气,可他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握了握任平生的手。
“爷爷,我就要死了......”
“不!不会的!爷爷不会让你死的!”
任平生大喊,运起灵力想要为他疗伤,可他自己也只是伤重残躯,脏腑已碎,经脉尽断,运息之下全身一阵剧痛,但觉喉头一甜,血雾狂喷。
任鬼神摇了摇头,手握得更紧,声音却已愈发轻了:“爷爷......不要白费力气......你......快走......快......走......”
走......
任平生还没有走。
任鬼神却先走了。
他的呼吸已顿停,心脏也已不再跳动,眼睛却未闭合,瞳仁涣散,凝视着任平生。
这双已变成死灰色的眼,至死都还充满了一种忧思之色。
“交,出来,不然,你,也死!”
恶极煞的声音依旧冰冷。
任平生放下任鬼神,缓缓站起身来,忽然发笑,冷笑。
人类悲痛到极点时往往不会哭,而是笑。
这种笑却比任何哭声都令人心碎。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怕死?”
“是的。”恶极煞很有信心:“人,都是怕死的。”
任平生摇了摇头,道:“我忘了,你只是个杀人机器,这种事你又怎会明白?”
恶极煞的确不明白,他从小就受到最严格的训练,早已失去了人性,失去了感情。
他的世界里只有冷酷、无情,只有刀。
“你既然如此想要那东西,我给你!”
任平生大喝一声,震得山岳撼动,土石激发,胸膛霍然暴裂,并射出一道骇人血柱。
血柱射向木屋,洒出漫天血珠,落在地上、桌上、椅上、床上,十几平的小木屋瞬间已被染成血红。接着,每一滴血珠忽然又升起,徐徐升起,升至半空。
血珠怎会自行升起?
任平生心脏已裂,鼓起余力,缓缓转动手腕,祭出了一个法诀。
这是什么样的法诀?
恶极煞不知道,只看到每一滴凝悬在半空的血珠忽然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紫色。接着,每一滴血珠里都射出一道淡紫色的光,相互连接、缠绕、交织,化作一个巨大法阵。
法阵内流光飞转,紫气升腾,勾勒出无数复杂难懂,却美轮美奂的咒印、符篆。
法阵一成,其大小、形状都与木屋地基面貌相契合,缓缓落下,严丝合缝,完全覆盖。
顷刻间,地动山摇,树倾兽散。恶极煞将长刀插入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这法阵中似乎蕴涵了一种神秘又神奇的力量,居然能并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近乎浩劫。
每一滴紫血,每一道紫光都随法阵沁入地面。只听得“格咧、格咧”一阵闷响,木屋地面赫然开裂,隐泛紫芒,好像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愁云压低,地震愈烈,天神和地煞们仿佛同时发了怒,激起一身神通,要将人间摧毁在天地之间的夹缝中。
“轰!”
一道紫光拔地而起,跃入天际,飞入云端,立时将夜幕、愁云都染上了一种不祥的深紫色。
大地龟裂,土石激飞。紫光当空一旋,又飞快的落了回来,正落在任平生面前,赫然是一条通体淡紫,五爪飞张,不怒自威的紫色巨龙。
“就是它,收!”
此时恶极煞的眸子已被紫光染上了一层紫雾,他快速从衣下拿出一个精致瓷瓶,另一手捏了个诀,就要起咒。
可任平生却比他更快:
——“八奇之术,外道罗生门——封印!”
法咒声中,他掌中射出一条暗红色的灵力长索,软鞭般漫天飞舞,扣住紫龙咽喉。
紫龙长嘶一声,似在发力去挣,可这长索越挣越紧,挣脱不得。
——“封印!”
任平生敕令一声,整张脸忽然痛苦的扭曲了起来,七窍中同时鲜血并涌。他咬牙忍住,掌中急转,长索破空,凭自飞旋,抖得“嗡嗡”有声,那紫龙被长索一拖一带,横飞出去,原本如山岳横卧般硕大无朋的身躯快速缩小,最后竟变得只有长蛇般大小。
恶极煞见状,眼中已有急色,立时飞掠过来,大叫道:“不要!”
他掌中瓷瓶似也有一种封印的功法,此刻正隐泛白光。
这一次,他还是慢了一步!
——“落!”
随着任平生最后一声敕令,长索飞旋而落,正落向躺在一旁的任鬼神。紫龙似也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长索牵引,从任鬼神胸前伤口中灌入进去。
紫龙消失,长索飞去,任平生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脱力倒下。
“孩子......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缓缓闭上的眼忽然又睁开。
他原本就要倒地,现在下倾之势竟忽然顿停,他感觉到有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托住了他的背。
这里没有别人。
这是谁的手?
他转头望去,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紫色光团。
光团内有一个依稀可见的轮廓,高大、挺拔,仿佛是人,仿佛是神。他定神再看,不由得微笑,光团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孙子——任鬼神!
一个心脏被贯穿的人又怎会忽然站起来?
那紫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连任平生也无法尽数回答。
此时,任鬼神全身正被一种淡紫色,雾气般的流光包围着,他双目中也透发出一种深邃的紫光,就像一颗久已深埋在地下的宝石,光华内敛。神情却已变了,再没有一点木讷天真,变得冷峻如冰,令人畏惧。
最不可思议的是,他胸前的刀伤居然已完全愈合,刀伤处新长的皮肉还有些嫩红,隐约印着一条淡淡的龙形印记。
任鬼神冷眼扫过四周,仿佛对这世界忽然变得十分陌生,过了半晌,才垂目下去,凝注任平生,用一种冰冷的声音一字字道:“任平生,你已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