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恒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虚白见面。就像他们小时候,当她做错了事,虚白总会板着张冷俊的小脸冷不丁出现,然后盯看着她,不说话。
但现在,虚白似乎已变了个人,连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像藏了把冰封的利剑。他说:“君恒上神,你一夕为魔,居然屠戮人界百姓,该当何罪!”
虚白的话一下子让她怔住了,也许是因为虚白与她的特殊关系,也许是因为这话里的含义。她觉得自己听清了,但又觉得没有听懂。
难道他们觉得,是自己杀了孟府上下?她努力收敛气息,但愈是这样,那魔气就愈难抑制,她的红发张扬,偏偏皮肤苍白又如纸,似极了那从阴曹地府借尸还魂的女鬼。
谁能相信像这样的女鬼居然曾是九重天上独一份的神尊?
但也许,是虚白回来了,便不再需要她了。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冷冷地响起,她抬眸看他,眸光寒绝似利剑出鞘,“人不是我杀的,我杜君恒从不杀不该杀之人。”
她并未借泷姬或者白小九之名,足可见她并未有逃避的意思,但人确不是她杀,又为何要承认?她沉了沉气息,再开口就是道:“不知神界此番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一个杀人的借口,还是为寻一个被魔诅咒了的神?”
她已经避无可避了,除非动手,不然断不可能安然抽身。但她是不会向着同族出手的,可这一点,他们也似算到。
“君恒上神,还请束手就擒,跟我们回神界,等待「九重凌霄」的裁决。”虚白身旁,有素未谋面的将领道。
但他的话已然激起了她体内魔气的涌动,她缓缓将怀中的孟磊之安放在身旁的石桌上,声音像含了块冰,“这不可能,我杜君恒此生非死不会认下他人之错,也不许旁人如此嫁祸于我,我现虽魔气满身,但不是恶贯满盈。”
“好一个虽魔气满身,但不是恶贯满盈。”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声从一列天兵后传来,竟是四仙中向来以正常颜色看待她的羲和上仙,他轻佻地转了转手中宝器千音笛,话音绵里藏针,“不论如何,当初神族至宝‘檀上弓’被你拿去换转生石总是真,现在莲神身体未愈,若魔族大举进攻……”
话到这,他赫然一顿,“算起来,现今魔族又添你一员猛将,看来我神族千万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了。”
这样的羲和,也是她从未见过的,而这样阴毒的挑拨,当下便激起了身后一干兵将们的仇视情绪,甚至有一个没忍住,直接就向杜君恒放了一记流光箭。
那流光箭擦着杜君恒的脸颊飞过,一串血花犹如蓬开的血雾,同一刻,她周身的魔气也被调动了,就像一头找不着出口的猛兽在她体内蹿动,那是万钧之力,非身死不可消弭。
她想开口,但惊觉那嗓音已不是自己,“犯吾者,杀无赦。”
那个仿佛两个交叠着的话语,威严落下如同末日审判。
后来杜君恒其实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何时出手的了,只记得漫天的魔气仿佛被什么强行开启了,她几乎没看见自己出手,面前的神族士兵就一排排倒了下去。
那是一场犹如踩在云上的对抗,极目的白色兵甲和长矛银光,一蓬蓬炸响在耳边的血花,还有潮水般涌起在耳边的笛音响,在这兵荒马乱中,唯独虚白一人纤尘不染地立在云端尽头,那一双美目清冷,看着她仿似是陌生人。
依稀间,她直觉虚白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情绪偏偏好像被人操控了,她并不想杀人,但越是这样,那魔气就占上风,她终于心力交瘁,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就在她即将支持不下去的时候,一道紫光以雷霆之力分开了她和天兵天将们,接着她身体一轻,被人横腰抱起了。
她视野模糊,耳膜也快被那气劲震裂,但分明将她包裹的气息是熟悉的、略显阴柔又明亮的,像女子发梢上落下的第一痕冬雪。
她想起来了,他是许久不见的风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