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黎再一次喝醉了酒。
架着风黎,杜君恒凭着记忆一步步向客栈走去。
月色暗淡,长街上已空无一人,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黑色飞鸟扑腾着飞过沙塔,也会让人误以为是人界的乌鸦。
但这里是没有乌鸦的,在神族的典籍上,对魔族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甚至更多的还是对彼此战争的叙述。但此时此刻,当她真正立足在这里的土地之上,她才觉得从前的想法真是太片面了,魔族不应该只是一个符号,而是鲜活的,就像一盏狩灯,一座沙塔,一个人。
不论是玄镜或者肃和,他们其实也是为族众在汲汲经营的人。
只是立场不同。
她深吸了口气,终于停在了客栈门前,依旧是梦里的模样,只是不知换了几手的老板和店小二,不禁让人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好容易送风黎回了他自己房间,她回房后合衣在床上躺下,那三生酒醉不倒她,但其实她更愿意放酒一醉。她已经在铜镜里看过自己现今的模样,也知道这副身体和她除了额心的红痣外全然一样,但她还是觉得,不同。
不因为这身体是肉体凡胎,是那种习惯了千千年万万年的气息不复存在了,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死了。她的魂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她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将来,或许也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
虽然她并不清楚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想到这,她的手下意识去触碰腰间那枚朱色暗纹勾玉,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真正是自己的,怕也只有它了,它连接着自己和白小九,仿佛一条无形的纽带。她将那勾玉举高,对着窗外的月色,她的眼眸皂白分明,映上了勾玉的影子。
当黑金熏香炉里的苏合香燃尽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二日了,半个时辰前便收拾妥当的风黎咚咚咚地来敲杜君恒的房门,低声说一切都安排好了。
简略用了些早膳,二人便动用魂玺启程去往魔海。魔海是魔族最重要的海域之一,据说当年的神魔一战后,不少将士的尸体因难以运送回来,便将其火化洒向了魔海。那一日,云团之上的镇魂曲足足响了七日,成千上万的骨灰才得以依次肃穆地沉入浩瀚无边的深海,这件事,让魔海得了另一个称呼——英灵海。
因为对魔族中人来说,战争是光荣且神圣的,他们坚信只有在战争中取得胜利,让魔血染遍大地,魔族的子孙后代才能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拥有真正的未来。
听着风黎陈述着魔族的这段历史,杜君恒心中虽难免起了激荡之情,但想的更多的则是,他们神族中人历千劫万劫好容易飞升,但若战死,最后只得一场化光而亡,连一片肉体都不会留下。
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知道那种感觉,并不痛,却像是被用光阴之刃一片片地屠戮,可以让人安静甚至冷静的,看着自己一点点的,一点点地消散于天地。
那其实是最寂寞的死法,山川大地,星空大海,再没有你的哪怕一片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