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个不似人声的男音从某扇铁门后透出。风黎杜君恒神思一凛,且见视线尽头的一扇铁门缓缓洞开,掉落的尘埃与碎屑中,某种死亡般的气息沛然涌来。
他们彼此对视眼,谨慎地向门洞走去。眼前,昏暗狭窄的空间里,仅仅容得下一张小床,一张案几,以及角落里的一把靠椅而已,那靠椅上僵硬立了个人,准确说,又不是个人。——那不过是用旧条布裹着的,一具干尸而已。
干尸的眼睛从旧条布里筛出两点利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杜君恒,“没想到你还是活过来了,白小九。”他的嗓音仿似是压根没有喉管,直接从肺叶里发出。
沉闷而空洞的,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但,他居然也认识白小九?
这个发现让风黎为之一震,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让这话题继续,“她现在这具身体的确属于是白小九,不过,魔能却是泷姬大人。”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也是这一句,霎时就让其他两人震惊了。不,对于杜君恒来说自是震惊,但对那“干尸”来说,则是意外了。
“如您所料,泷姬大人重生了。”风黎重重道。“只是,泷姬虽然复生,但许多事似乎并不如魔尊预想的那样。我听闻这魔族中属大人见识最广,学识最为渊博,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他话里有话,更是故意把玄镜也牵扯进来。“干尸”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沉默了少许,才道:“要老夫为她诊断并不难,难的是……”
“干尸”的话未说完,上半身已豁然立起,他不苟言笑,活像一只在行动的尸体。反观杜君恒猝不及防间手腕已被一根以术法凝成的红丝缠住,她每动一下,“干尸”手里系在另一头的铜铃便响一下,很快,她的一滴血珠自皮肤中破出,慢慢滚动向“干尸”的手尖。
这整个过程诡异无比,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终始在那颗透出妖冶红光的血珠上。
半刻后,铃声停止,“干尸”收回了红丝,他这下没再看杜君恒,反是对风黎郑重道:“确是泷姬大人无疑,但她虽与白小九的身体结合,但可惜,这副身体却始终在排斥她。”
风黎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见他也这样说,愈发确定了,遂追问:“那若是白小九的身体不排斥了,便可一切恢复正常?”
“可以,不过,”“干尸”将那浑浊的眼睛看定他,又缓缓移动向杜君恒,“你们确实要这样做?”
风黎点点头,毕竟这已经是目前真正能让杜君恒复原的唯一办法了。
“去吧,一切的答案都在魔海崖底。”最后,他用空洞的嗓音说。
离开流离岛后,杜君恒始终未发一言,风黎以为她会追问泷姬的事,奈何她偏是不问。以至于后来提心吊胆那个人居然变成了风黎,这简直让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哪里不对劲。
魔都之上,夜幕被雾霾笼罩。
二人走了一阵,杜君恒忽然开口道:“楼主可会赌大小?”
她的这句话可算是再莫名不过,不过她肯说话就是好事,风黎点点头,忙将话回了:“这个自然,本楼主有什么是不会的,你若想玩,随时奉陪!”
说罢拉着杜君恒的手就是朝另一个方向走,俨然熟稔的模样。杜君恒没说什么,黑色的帽檐下,她一双黑眸认认真真地朝着魔都的街道看,仿佛是在辨认。
事实上,她也确是在辨认,毕竟梦里见过和切身经历是不同的,梦境里的街道总是冷冷清清,倒是今日一看,居然还有不少人。
她与风黎鱼贯在这些魔族百姓中,不由放慢了脚步,“这魔族平素也过节么?”
风黎脚步一顿,几乎有种当场被抽脸的错觉,他长长叹了口气,但还是道:“魔族虽不比人族繁盛,但若是天天劳作,玄镜再英明神武,也怕难以控制吧。”
杜君恒若有所思地嗯了声,“你叫他玄镜,不是魔尊?”
“我一直都叫他玄镜,”话出口,风黎便意识到不对了,巧的是正前处便是赌坊,他索性抬手一指那匾额,嘿然道:“看,千金坊!”
梦境里,白小九的那间赌坊,也是这个名字。
杜君恒想着,遂抬腿进入,倒是她今日居然不是观战的,这一点风黎确是没想到,只见她安安静静地凑上赌桌,说自己要押大。魔族鲜少有如她这样面容清丽,又身着白裙的女子出现,当下便是一阵吹口哨的声音。
风黎烦透了这样的苍蝇,赶忙清清嗓子护在杜君恒身后,杜君恒现下身体不佳,难以施展什么繁琐的技巧,但将三片银叶子从袖口凌空飞向赌桌还是可以的。
众人见她颇有身手,身边又有个纨绔子弟护着,便也不敢挑衅,老老实实跟她赌起牌来。
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一上手便能有白小九的功力,但事后发现并不是,那其实是因为白小九的听力极准。不过在押错了几次后,许多事也变得驾轻就熟了。
果然,那个神秘的流离岛岛主说这副身体并未完全融合是正确的,连她也不禁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