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化成了一道风,在黝黑的鬼棘林里急速穿行,他的衣角被丛生的荆棘勾破了,刺痛里面的血肉,但他好像不觉得疼,仿佛唯有痛感更能点燃他眼里的星火,那星火是便是雪楼,十万魔族腹地,唯一尚存光明的地方。
是的,谁能想到这雪楼竟会藏在鬼棘林之后呢?可即使如此,雪楼的防守也并不弱,虽说这并非是魔族名义上最重要的场所。
风黎提劲运气,总算赶在雪楼守卫换岗时潜入了第一层的花雕暗门后,他似乎很精通此道,甚至连防守也只是觉得今天的月亮比平时暗了些,然后有一阵风擦着耳边刮过,就一切都恢复正常了。
事实上,雪楼对外虽无记载,却是魔族重要和隐秘的祭坛。雪楼高十九层,明珰瓦的重檐下每一层在檐角的位置上都衔有一枚青铜空铃,每当魔族的一位重要人物故去,青铜空铃便会响起,以此方式祭奠他的离开。
魏巍雪楼距建造至今,已经响起过空铃声八十一次,最后的那次,是为的泷姬的失踪。其实按照魔族的制度,泷姬还算不上为魔族有贡献的人物,但因她是魔神在世间最后的血脉,故而在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雪楼依旧为她响起了空铃声。
风黎至今记得那个声音,就像是那铃铛被系在了魂上,铃铛动一动,他的魂魄就抽一抽。那是绵密而哀伤的歌,像是亡灵在云团之上齐齐低奏,有欲来风雨,无把盏故人。
萧索的寒月下,唯有这雪楼影影幢幢,他听着那哀伤的曲子,觉得连那月光也像是一场雪,自己则在一夜间长大。
时光是一把刀,将小小的他,重新带回到了当年的地点。高高的雪楼里空无一人,他的步履很轻,也许是害怕惊扰了沉眠在此的亡灵。他并未上楼,反是一步步小心地从古朴的立柱后绕到了祭坛正中深陷于地底的一大一小两汪镜池前。
与临渊的池水相同,这里的水也是沉静,且黑不见底。
他徒手变幻出一把锋利匕首,以此划开手掌,很快,鲜红的血液顺着匕刃流向大镜池。诡异的是,就在他的血液触碰到镜池后,池面忽像得了滋养般,顿时翻腾起来。
片刻后,小镜池的池水开始以涡旋的形态迅速下降,不多时,几乎与池水融为一体的黑玉石阶自池面劈出,风黎看罢口中密咒轻吐,旋即一道湖蓝色的避水结界自魂玺中升出。他蹙眉,手提结魂灯,一步步进入小镜池里,魂灯摇曳,他映在石壁上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他此刻前往的地方,正是雪楼最深处也最隐秘的密室,他在幼年时曾偷偷潜进过这里,他还记得在甬道的最深处,静静放置着一口雕工繁复的冰棺,那冰棺里躺着一个女人,可惜那时他刚来及对她匆匆一瞥,就被人给抓住了。
但只这一眼,还是对年幼的他产生了巨大的冲击,那不是一个能单纯以清秀或者艳丽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的女人,应该是,美好。
和泷姬完全不一样的美好。
如果说泷姬是荆棘花下的火焰,那么冰棺里的女人就是明珰瓦上的月光,后来他打听了许久,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白小九。
他觉得像白小九这样的名字一点都不符合冰棺女人的高贵气质,但后来想想,觉得那也许是因为当时一眼实在太短,短得在日后无数岁月里模糊了影像,光剩下当初惊艳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