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无意撞破杜君恒翻看《思无邪》,此事之后,风黎总觉得自己与杜君恒的关系是要亲近了些。然而,这仅仅是他的主观想法,杜君恒甚至没有过哪怕任何的表示。
为此,他决议再去暗示暗示她。
这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风黎趁着小柳那臭丫头还没来,脚还没离地就对杜君恒道:“小君,不如我们今天去个地方?”
杜君恒淡淡扫他一眼,“你刚刚称呼本座什么?”
风黎故意不回话,只是将床底的靴子摸出套好,接着走至支摘窗前探身看了看屋外天色,今天是个阴天,也许,还会落雨。
早膳过后,杜君恒与风黎穿过平康坊来至偏僻的青鱼巷,这是一条以经营玉石书画为主的小巷,看情形风黎似乎对此地颇熟,杜君恒不点破他,不久便随他进入了其中一间画阁。
画阁分上下两层,因为占地狭窄,连楼道处也挂满了尚未装裱的字画。色调昏暗的画阁中,一幅幅高悬的字画随清风自然摆动,墨香忽近忽远地萦绕鼻端。
杜君恒不知风黎卖的什么关子,倒是那店老板分明知晓已有人来,仍过了好一会才从二层探出头来,竟是个年纪极轻的文雅男子,男子手里仍抓着狼毫,俯身问道:“二位公子是要字还是画?”
话音落,风黎抢着先把头点了,“老板不用招呼我们了,我们就随便转转。”
男子闻言嗯了声,立时又将头缩回去了,杜君恒见他这个模样反倒好奇了,细长的手指轻拂开一幅幅散着书墨香的字画,提衣向阁楼二层走去。
她的脚步并不算轻,但如此居然没打扰到那位年轻男子作画的心境,压着紫檀镇尺的白宣上,墨笔寥寥淡染几笔远山,近处千里江面,一叶孤舟,几片苇草,萧疏有致。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勾勒着孤舟上的那位蓑衣人。
这应就是那幅人界的名画《寒江雪》,杜君恒心想。然而,小半刻过去了,她突然改口道:“这蓑衣人并非一位老者,是,稚童?”
“小生这幅画并非是《寒江雪》,为何上一个客人也是这样说呢?”男子摇摇头,左手提袖将手中画笔放至青瓷笔架上。
“这是《枫林行舟图》,您看此处——”他话说着,将手比向画面左侧的山峦,“深冬时节,枫叶凋敝,树身与青山掩映,独剩下一片光秃秃的枝丫,也难怪公子发现不了了。此画正是前些天一位公子托我代笔。”
话刚说完,他又似想起了什么般捂上了嘴,“哎呀,我忘了此事不可说的!”再一顿,狐疑地看向杜君恒,“难道您就是这位客人?”
枫林,又是枫林。
杜君恒脸色微变,心中却是波澜万顷。她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倒是那年轻的画师看她这模样古怪,抓抓头,想问什么,但终是没问出口。
至于说自从来到这画阁就好似消失了般的风黎,则如计算好了般出现在门口,他手里拎着两个用细绳扎成方块的牛皮纸包,与杜君恒视线对视了个正着。
“小君。”他犹豫了下,还是道。
哪知杜君恒头却是不理她,她目不斜视,衣袂飘飞,与他擦肩而过时,画阁中高悬的数十幅字画也好像转动起来,忽远忽近的墨香中,她的话音落入耳畔,她说:“楼主,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分明有千斤重。他手中的牛皮纸包应声跌落,露出内中的一角,那阁楼上的画师恰巧看见,忙不迭高问出声:
“这位公子,你是上哪儿买的仙草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