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半月就是新年。
丹穴山处于大陆南端,大雪纷飞的日子原本稀罕。然今年却是个例外,漫山遍野的洁白,抹平了人们心中驻留的最后一寸温热,再厚的棉衣也隔不断上天赐予的酷寒。
近半年拔苗助长式的苦练,早已碾平了昭月凰身上几近所有肉眼可见的凹凸棱角。如琉璃般剔透的双眸,倒映着眼前这一片晶莹洁白,闪烁着一种连昭明华也看不透的触目惊心。
时近半晚,山腰处炊烟袅袅,在愈见阴沉的夜幕中,默默流淌,刚刚离开烟囱的那一抹温热,瞬间消散于无边的寂寒。昭月凰缓缓行走在皑皑白雪之中,一步一个脚印,原本熟悉的路径也渐渐散发着陌生的阴冷气息。白色的棉绒披风,依旧是金线勾勒的散点云纹,一如半年前那件白色素袍,这些都是母亲的手笔,素雅的色泽搭配简单的云纹刺绣,出尘大方。唯有她的衣裳,才会选择或殷红,或绛紫,或宝蓝的靓丽色泽。原来,在这个家里,她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心中暗自嘲讽,然她还是渐渐走近那领白色的棉绒披风,哥哥在等她。
依旧是那颗熟悉的梧桐树,失了满树绿叶的相伴,干枯的枝丫,背负着沉沉的白雪,竟显得如此疲惫。昭月华的目光在梧桐树间流转,手指轻轻擦拭着树干上的冰雪,枯皱的树皮摩挲着手掌,几颗冰晶滴落在掌心,终究是没耐住掌心的温度,融化成水珠,顺着指缝流淌。
“哥哥。”清脆的呼唤,怔住了身前凤凰族裔的大公子昭月华。
记忆中,妹妹的每一声呼唤,都如盛夏的耀眼繁星,璀璨明亮;从何时起,竟成为这雪夜的冰晶一般,刺骨冰寒。昭月华挥去手心最后一滴水珠,“月凰。。。你来了。”
这一句话甫一出口,竟让这尚且流动的冰冷空气颤抖到冻结。
“哥哥。”红色的狐裘披风包裹住了眼前这一抹白,滚烫的泪珠模糊了月凰的双眼,也刺痛了昭月华原本如积雪般澄净的心。
昭月华拥住眼前的火红,喃喃忏悔道,“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他后悔了,母亲说的没错,他是个懦夫,他把原本该承揽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推卸到他最珍爱的妹妹身上。即使是入了阿鼻地狱,也比此刻心如刀割要强上百倍,这心痛会化为梦魇,一生一世的纠缠和牵绊。
昭月凰抹去了眼角最后一滴泪水,“这是使命,是命运;谁都无法改变。”
还有半月,无论是盛夏的郁郁葱葱,还是严冬的皑皑白雪,都将成为灰白的记忆,永远封存;包括眼前如冰雪一样剔透的人儿,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亲哥哥。
白雪尽头,传来“呦呦”鹿鸣声,是“雪花”,兄妹俩一同眺望着前方;原本在盛夏出生,却因为通体雪白而得了“雪花”的名字。胸中的苦涩,似一条柔软的棉线,在胸腔中迂回环绕;“雪花”,昭月凰口中喃喃念叨。
待雪花离得近了,昭月凰有些恍惚的神志才渐渐聚拢,火红色的车厢,在雪花的后面跳跃着,闯入了视线;骨瓷碟一样平滑剔透的车顶,笼罩着一片熊熊燃烧的赤色火焰,没错,车厢四壁都细细雕刻着凤凰一族的标致赤色火焰,栩栩如生,或许这些火焰就是鲜活的,昭月凰心中怀疑。
哥哥昭月华随即肯定了她心中的疑虑,这些赤色火焰都是真实的,是利用秘法禁锢在车厢四壁之中。凡是对凤凰一族存在歹心的不轨之徒,一旦靠近这火焰,就会产生烈火焚身的灼痛感直至化为灰烬。
闻言,昭月凰一脸惊诧的望着哥哥;这半年时间,凤凰一族的真正底蕴像一汪望不见边际的池水环绕着她,几度让她产生几欲溺水身亡的错觉;然而即使强大如凤凰一族,也绝对没有办法封印圣火,更没有能力驱使封印后的圣火去主动伤人。
“还记得母亲小时候提过的岐山老者么?”昭月华轻轻拂去月凰披风上沉淀的雪花。
“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机关大师的岐山老者?”昭月凰明显有些不可置信,母亲口中的传奇人物竟然被哥哥寻到了,还做了一辆如此神奇的火焰鹿车。
“没错,就是他。” 昭月华将妹妹扶上火焰鹿车,“这火焰鹿车最神奇的地方并不在这赤色火焰,而是‘晓过去,知将来’”。
兄妹俩的对话淹没在这片寂冷的白色森林中,火焰鹿车越走越远,直到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