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羌门快手虞子褴,当年江湖上的剑术大家,左旭阳与无难的师父。
“半年不见,长高了啊。”虞子褴笑着拍拍左旭阳的肩。
左旭阳撇撇嘴:“你当真一点也不关心我啊,我今年都二十岁了,怎么还会长高?”
虞子褴哈哈一笑:“是了是了,徒弟已经大了,再长高就吓人了,无难去哪里了?”
正说着,院门已开了,青袍玉冠的无难一路奔了出来,“喂!我在这呢。”
虞子褴拍手而笑:“这才是真正长高了的!”一边几步上前,却一招出手,掌风呼呼而来,直击无难的面门。
无难一向是极厉猛烈的武功,但此刻面对虞子褴这随随便便的一掌,却回身一闪,两手斜斜一推,用上了自己十成的力来劈开虞子褴的掌风。
两人掌力一对,无难显然吃力地退后了几步,但仍然极其不服输地再次出招去攻虞子褴,虞子褴微微一笑,两手生风,只用左掌与无难对打。
武功极有攻击性的无难用上了十成的力来和虞子褴对打,此刻却好似以卵击石,不过一会就有些手忙脚乱,而虞子褴却不断像戏耍无难一样,笑眯眯地化解他的一招一时。
“行了行了,无难,你打不过他的。”左旭阳笑起来,“屁话!谁说我打不过他?”无难恼怒地回话,一不小心却被虞子褴劈开,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你!”无难愤愤不平地盯着虞子褴,“你耍赖!”
虞子褴双手一摊,坏坏地笑:“就算本师父不耍赖,你也赢不了。”
左旭阳邪气地一笑,“无难,看我来帮你报仇!”说着两掌一推,旋身去拍虞子褴,虞子褴也不急,一只手直接去劈开左旭阳的掌风。
此时左旭阳却哈哈一笑,“师父!看我用天地同寿!”,虞子褴立即有些诧异地去护自己的腹部。
左旭阳却立刻收了掌风,用腿去勾虞子褴的左脚,她来得突然,又用假装用“天地同寿”去劈虞子褴的腹部,此刻险些绊了虞子褴一脚。
“呸呸,你这才是赖皮!”虞子褴笑。
“这有什么,你脑子不及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左旭阳得意地笑,但自知自己武功和无难伯仲之间,真正打起来也碰不到虞子褴一根指头。
无难和左旭阳对这位师父格外亲切,也不分师徒尊卑,半年不见,三人说笑了一会,左旭阳才问:“师父此次来,是有什么事么?”
虞子褴微微一滞,对无难道:“徒弟,你先一边去,为师要和你师兄谈正事。”
虞子褴此刻却有些踌躇和停滞,显然很不好开口,左旭阳便道:“师父,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虞子褴一向大大咧咧,心思好猜,此刻却犹豫不决地道:“此行是宁先生叫我来的,王爷并不知,你也不必和王爷说。”
左旭阳有些诧异,夫子宁高深莫测,和晋王有深重的渊源才肯参与晋王之事,而至于左旭阳为晋王办事的所有过程,他从不过问,某种意义上来说,夫子宁也不算晋王的谋士。
而虞子褴就大大不同,他是晋王的忠臣,对晋王所有的要求为令是从,此刻却为夫子宁的命令偷偷入京还瞒着晋王,实在是难以置信。
“夫子有何吩咐么?”左旭阳赶紧问。
“也不算什么吩咐。”虞子褴道,“只是…”他想了想,才正色道:“旭阳,你该知道,王爷是什么样高深莫测的人物,身上又有如何的大略和责任,我们所有人都受有王爷的恩德,就该好好帮王爷办事。”
“宁先生远在凉州,但你的所作所为,宁先生都一清二楚。”他道,看左旭阳惊讶的神色,拍拍她的肩膀。
“宁先生虽一向对你不加过问,但你毕竟是他的弟子,先生对你,其实也关心得很,为师,还有王爷,都是看着你如何长大的,我们所有人,都是关心你的。”
左旭阳听着,心里有一丝暖意,但心中的疑惑却慢慢也浮现了出来,虞子褴不知她所想,继续道:“你这半年在屏东府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清楚得很,你三番两次违背王爷的意思,这是极其大的错误。”
左旭阳赶紧道:“徒儿知错,我只是…”
虞子褴却摆摆手打断她,“我知道,兄弟情义,的确是难以割舍的东西,你从小也没什么朋友,为师明白的矛盾所在,但这兄弟情义,恰恰也是最伤人的东西。”
“你也知道,当年先帝传皇位,原本就是传给王爷的,最后是景王篡改圣旨,杀戮了无数王公大臣,才登上帝位,崇王之死,和他也脱不了干系,王爷当年远走凉州,也是他的谋划。”
左旭阳轻轻点头,“我知道,但是,这也是我迷惘之处。”
虞子褴有些不解,“迷惘什么?”
左旭阳看着他道:“师父,我不解,景王通过阴谋和杀戮登上帝位,而王爷如今也是要通过阴谋和杀戮夺回帝位,这又有何正义所在?”
她语气顿时有些激愤,“况且,旭阳真正不明,王爷说当年屏东和汤有也参与了荆门案,但以汤有的地位和品性,他没有谋害我父亲的充分理由。”
虞子褴看着这个徒弟,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旭阳,你可知师父曾经做过公孙府的都统?”
左旭阳有些惊讶:“这…你做过朝廷的将军?”
虞子褴想了一会,道:“旭阳,为师还是好好跟你说这个故事。”
巽字辈皇子多人,太后有皇长子卫巽崇,七皇子卫巽晋,两子极度受先帝宠爱。
卫巽晋是在皇兄和父母的百般宠爱下长大的,在世上最为亲近的人,就是长兄卫巽崇。
汤有那时候已经是三品少将了,卫巽晋是受宠的皇子,还有当时是公孙府都统的虞子褴,三人都是人中之龙,相交甚好,仿佛兄弟一般,兵荒马乱之时,甚至一同出入过羌域出生入死。
及冠之年,已被封为晋王的卫巽晋前往宜州一带处理私造兵器一案,在华阳世家遇到了初出茅庐的谋士夫子宁。
当时无人相信此人的惊世绝才,而卫巽晋和夫子宁一见如故,帮助他进入京城的谋士群中。
不久归来之时,卫巽晋居然被立刻逮捕入了天牢,身边的一众将卫臣僚,统统进了大理寺。
没过几天传出莫名的圣旨,皇帝驾崩,皇长子卫巽崇里通羌族,满门斩首,皇七子卫巽晋连带流放凉州。
登基的是皇四子卫巽景。
卫巽晋自然不会相信崇王里通羌族的罪名,从小宠爱自己的长兄满门皆死,父皇驾崩,相当和善的那个四哥很有可能就是幕后黑手,一夜之间压垮了一直顺风顺水的少年。
这时候虞子褴前来劫狱,卫巽晋被救了出去,他第一个找到的就是汤有,而汤有那个时候,已经由少将变为了二品大将军。
他急切地请求往日好友帮助他揭开冤案,报仇雪恨,换来的却是背叛。
汤有重新把他关回天牢,没几天卫巽晋就被流放到凉州去了。
不久后,在京城迅速崛起了一个惊人的谋士,惊才绝艳,拥有无上的智计,在与羌族的战争中,此人和汤有顺利把羌族的领土收服,成为京城中的传奇。
这个谋士就是夫子宁。
夫子宁在京城中搅弄风云,对皇帝威逼利诱种种手段下,卫巽景终于下了旨意,宣晋王无罪,回归京城。
夫子宁目的达成,和虞子褴一起去了凉州。
也就是那个时候,当时的少天监左季文发现了卫巽景当年伙通羌族,诬陷卫巽崇通敌罪的事情,已经成为皇帝的卫巽景早就颇为忌惮这个少天监,顺势就造就了荆门案。
凉州监天府一夜为西山流寇所袭,当地府尹高无用来不及解救,只救下了其女左霁月。
卫巽晋已经要离开凉州,但高无用是他的臣僚,卫巽晋便让夫子宁二人代为抚养左霁月。
说到这里,虞子褴道:“现在你明白了吗?王爷受此人间惨祸,难道就让卫巽景逍遥自在地当皇帝么?你是少天监,是刺向皇帝和汤有的一把利剑,也许王爷用你是他的私心和目的,但为荆门案向天下人宣布一个真相,也是你的责任。”
左旭阳还在震惊之中,她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庸弱的皇帝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汤有这样一个几乎要隐退的人,当年居然做过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好。” 左旭阳点头,人却微微有些颤抖,“原来夺嫡争权,竟是如此血腥。”
虞子褴叹息:“和他们比起来,我们这些权谋论根本不算什么,说得残酷一点,王爷的手段你也是知道的,仲小山之事,从小你也不知道听了多少次,夫子就是要我提醒你,不要再一意孤行了。”
左旭阳此刻脑中有千条万缕,一时林乱不堪,摆摆手:“我要自己想一想。”
虞子褴微微叹息,“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决心,总之夫子说的话一向准的,你要是坚决做仲小山,我们都拦不了你。”
他说着转过身要走,穿过廊桥时又极其复杂地回头看了看尚在迷乱中的少女,目光里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愧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