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街上依旧是繁华不减,但左旭阳在这热闹街市上却已不像适才那样开怀了,心中反倒隐隐约约感到了几缕浓厚的不安,两人走到一所玉器铺子的时候,顺带着便进去看了看,铺子里大多是雕琢精美的女子头钗耳环一类,成色良好,制作得极为穿凿,左旭阳虽然一天到晚穿着黑袍珠冠,但本身是女子,还是少不了爱美的天性,不由得看的极其入迷,正中间那套白玉金雕的小珠帘格外秀气雅致,左旭阳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过秦见她这样的神色,不由得好笑道:“大人可是搅弄风云的少天监,在这里痴痴地看着女孩子的玉器,叫人家看到了还不知怎么想呢。”左旭阳道:“怎么了,这美玉无瑕,金琦亮堂,能不多欣赏欣赏么?”这是有老板走过来道:“两位公子,这可是上好的珠帘钗子,最新的款式,现在的姑娘可都喜欢这一种,适才就有位你们这样公子买了呢。”
左旭阳听了这话不知为何起了浓厚的疑心,问道:“是一个穿蓝衣服,束平冠的少年人么?”那老板道:“公子怎知,就是这样一个人呢,刚才才走出店门呢。”左旭阳心里一惊,莫名慌乱起来,疑惑重重的起来,他对过秦面色严肃地道:“你帮我把这个钗子买下来,回去我再把钱还你。”说完便不理他惊骇的样子,转身飞快地跑了。
左旭阳隐隐想到了那样心塞的猜想,虽然并非什么样重要的事,但她一定要亲眼看到,看到宗威那样的举动来证明,来相信。她飞快地穿过临沂街,随后抄近路一路狂奔回屏东,在学夜里黑袍显得格外孤独,夜已到了,冷气降下来,空气中弥漫这又要下大雪的味道,让人格外不安。
到了屏东门口,左旭阳却忽然停住了脚步,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异响,左旭阳想了一想,还是绕到了后门,晚上府里人也不多,她想着估摸也就两三个府兵值夜。谁知走到后门时,门口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左旭阳的警惕性立刻提了起来,感到了不对劲,快速地走上台阶推了推厚重的大门,然而那扇铁门竟一下就开开了,“难道是盗贼?”她心里想着,顿时觉得这事比宗威买个珠钗还严重,门打开后里面便是后堂,左旭阳走了进去,却见后堂竟也一人也无,空空荡荡地在夜里显得有些诡秘,左旭阳知如若是贼寇一定会原路返回,就算是刺客之类,在后门等着也比冲进去打草惊蛇来得适合,便往门边的耳房里一收身子。
谁知她刚藏好,便听得西门那里窸窸窣窣地传来脚步声,“这贼寇脚步声如此大,还敢来行窃。”那人慢慢走到了后堂,这时天空中云散去了一些,月光撒下来,顿时让左旭阳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竟是兆雪。左旭阳大感奇怪,不知半夜三更她出没在后堂做什么,仔细一看,却见她还背着几个包袱,腰间配了长剑,身上批了厚袍,一副要远行的装束左旭阳顿时明白,她这是要逃跑。左旭阳是不解的,兆雪当日被自己擒来虽非自愿,但如今西山流寇已灭,她如此自己逃走也无处可去,而屏东府中人人对她可算是礼遇了,而且,倘若宗威与她真的有些什么,她如此这样跑掉,实在是难以理解,见兆雪已经要走出后堂去开门了,左旭阳当机立断下立刻挺身出鞘,从耳房内执着碧血出来,剑尖直指兆雪,“你这是要干什么!”
兆雪见黑暗中莫名走出来的左旭阳不禁大惊失色,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左旭阳冷笑道:“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兆雪一愣,随即神色一肃道:“既然都被你看到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了。”随即按剑欲出,左旭阳一挑眉,道:“你当你能打得过我么?”兆雪微微一迟疑道:“大人,你我虽上代恩怨,但现今也算无冤无仇,就放我出去,也没有人会知道。”左旭阳哼道:“无人知?宗威回来,他会不知?你叫我如何去跟他们解释。”提到宗威,兆雪眼中显现出伤痛之色,缓缓低声道:“无论如何,我现在是非走不可。”随即电光火石地出鞘,挺剑立向左旭阳刺来。
两人已交手过一回,各自心中有数,兆雪剑术精巧,招式伶俐,左旭阳剑招极快,剑气凶猛,一时压制住了兆雪,在这样狂风暴雨一般的剑花中,兆雪毫无还手之力,但她的回峰巧妙,加上左旭阳并无杀心,一时两人也不分仲伯,左旭阳只想先扣下她不要让别人发现,便故意使一招“一马平川”直直地划向她腰部,这一招来势凶猛,以兆雪的武力无法挡回,她便微微璇身后退,一时间后背便空了出来,左旭阳见势便一招点穴迅雷不及掩耳地指向她后背空门。
哪知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人的掌风迅急凶猛地向左旭阳袭来,左旭阳心中一惊,赶紧收回了指力回掌相对,两人掌力一对,那人的内力浑厚,左旭阳一时被弹出了半米,内息也有些乱,定神一看,却见来者是宗威。
两厢对望,都是神色不定,宗威脸色有些怒,厉声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左旭阳一时梗塞,不知怎么向宗威解释,便冷冷地站在一边,恢复了少天监的肃杀姿态,兆雪更加惶恐的样子,看着宗威的脸不说话,宗威看了看兆雪的样子,心中顿时有些明了,惊疑不定地问:“兆雪,你这是…”兆雪蹙着眉,眼中隐隐有泪光,颤声道:“宗威,对不起,我…”宗威顿时急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要走?就算我有什么不对,你何必这样对自己?”兆雪道:“并非是你有错,是我,我…”她一时欲言又止,兆雪的容色是玫瑰一般娇艳的样子,微微蹙着眉,更是西子捧心一般的美。
宗威急切地问:“究竟是怎么了?我这几日问你的话,你不说也便罢了,这几日你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说清楚了,大伙也好一块儿解决。”兆雪微微叹一口气,道:“是,是我们流寇的头目即将要去世了,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在未死,在江湖上到处寻找,我想着,他自小把我看着长大,也算有些父女一样的情分,如今西山伙散,若是不去见他一面,我心中难免自愧。”宗威顿时松开了眉头,道:“这样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何必做出逃跑这样的事?要去的话,我陪你一块儿去不就是了?”兆雪顿时大为感动,抬起头道:“宗威,真是,真是谢谢你。”宗威正欲说话,那边忽然飘来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兆雪姑娘想去见那流寇主,是欲害死屏东府上下吗?”
左旭阳在旁边看了他们二人许久,听兆雪和宗威温言软语地说了好久的话,心中已是凉了大半,知道二人有情也许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看宗威对她百般包容体贴的样子,左旭阳纵算再铁石心肠,也不禁伤心无奈,听得宗威竟要陪兆雪去,便出口来了这么一句,不知怎么的,她不愿放二人就这样出去。宗威听了她的话一愣,走过来擎擎手,道:“刚才末将微有得罪大人,还望大人见谅,兆雪想去看看西山的头目,也是人之常情,大人能否理解。”
左旭阳冷冷道:“兆雪是流寇余党,被我们藏在府中平日都少有出去,你可知她一旦被人发现身份,会是怎样的下场?”宗威很少见左旭阳这样肃杀冷淡的模样,不禁一愣道:“大人,若是怕兆雪有危险,那我陪着去不就得了,总归不会被抓住把柄的。”左旭阳道:“宗威,你是没有脑子么?她被人抓了也就算了,让人看见你和流寇余党在一块,你是要屏东背一个私藏钦犯的罪名么?”宗威忽然便有了怒气道:“左大人,兆雪一个姑娘,你怎么一直流寇余党地叫,而且什么叫她被抓了便算了,你不当兆雪重要,与我来讲,她是最重要的。”左旭阳听了这话一时怔了,感觉心被人狠狠击中了一般,伤痛之感猛烈地传来,她硬忍了要颤抖的声音道:“你若要她出去,那便过了我这一关!”
此言一出,三人都静了下来,宗威道:“兆雪,你去,我随即来找你。”兆雪迟疑了一会,便朝后门走去,左旭阳立即要去拦,宗威的掌风,却以来到了面前,左旭阳一硬心肠,便执了剑去刺,宗威微微后退,朗声道:“左大人,得罪了!”便也从腰间抽了剑出来。
两人一过招,左旭阳便知道今夜定是拦不住兆雪了,宗威招数简练,内力浑厚,典型的少林式的武功,阳刚之气极足,一套再简单不过的剑法,带着比左旭阳阴柔气仍在的剑锋强劲一倍的内力,牢牢地压制住了左旭阳,左旭阳那套以快打快天下几乎没人比她更迅速的剑招,在这样沉稳硬朗的剑势下几乎毫无作用,这顿时变成了一场内力的比拼,左旭阳本来便无杀意,宗威武功又比她高一些,立时便被占了下风,她余光一时见到兆雪已经站在门外了,不知为什么,此刻左旭阳的烈性大发,理智被抛到脑后,心里一时竟只有一个念头,“反正宗威和兆雪已成了一对,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或者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在宗威一招平刺过来的时候,左旭阳竟恍恍惚惚地没有去拦,任由那剑直直向咽喉过来。
一瞬间,宗威见那剑尖已如喉,吓得赶紧猛收剑锋,但也来不及,左旭阳脖子上已划了一口一指长的口子,伤口虽不到一寸,但在剑锋锐利的攻击下,鲜血顿时缓缓流了下来。这时,酝酿了一整晚的雪,终于飘飘渺渺地落了下来,白花红血,黑袍玉面,左旭阳带着一种邪魅又美艳的样子,怔怔的站在外堂中,看着一脸惊恐的宗威提着尚在滴血的剑,露出了痛心无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