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阳街总是丛傍晚才开始热闹起来,作为京城夜晚的中心地带,这条不过两百步的街道也是暗流汹涌,起起落落,而那座在众楼宇中仍显得繁华綺丽的高阁,就是名扬四方的乐坊观月楼。
屏东府。“西宁,你要去找羡珏姑娘便自己去就是了。”公孙武道,“叫你们一块去,你还不愿意了?”西宁道,“反正羡珏姑娘也不理我们,你自己去还不是一样。”付清道,“哟,说得似观月楼里没别的姑娘似的,阿武上回跟那个…”西宁笑嘻嘻地道,公孙武打断他,“得了,去便去,我只是怕我大哥…”“哎呀,他适才跟老三回公孙府办事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啦。”西宁笑,“得得,那咱们快去快回,免得待会大哥来了,可比公孙大哥够劲。”付清道,三人推推搡搡,向门口去。
“无难,今晚天气尚好,不必穿那么多。”左旭阳道,看着无难往身上披袍子,“那你还穿袍子干什么?”无难道,“我是女孩子,当然要多穿一点。”左旭阳笑,“哼,明明是为了耍帅,穿个黑袍就能假装自己很壮的样子…”无难哼道,“公子这是要出门么?”走里间出来的不祸问,“进京这么久,都很少好好逛逛,今夜气好,随便走走。”左旭阳笑笑,看无难穿好了衣服,两人一齐走出来。
正走到门口,却见到西宁三人从游廊对面也走了过来,两两相望,顿时有些尴尬,自上回面圣后,西宁便很少跟左旭阳碰见了,左旭阳先上前笑笑道:“西宁也要出门么?”西宁见她语气和善,便也和气道:“是,左大人要去何处?”左旭阳道:“进京不久,也不知何地好玩,随便走走罢了。”西宁笑:“原来大人也是出来玩的,我还当少天监不食人间烟火呢。”左旭阳道:“我不过大你两岁,难道就不是风流少年人了?”两厢笑笑,气氛顿时甚好,付清道:“既然左大人是出去玩儿的,不如跟我们去观月楼吧。”公孙武道:“你瞎说什么,左大人哪里会想去那种烟花之地。”西宁撇撇嘴:“去去,你这家伙,说的似我们去观月楼有多龌龊似的。”左旭阳笑笑:“既然是乐坊,我还是蛮有兴趣的。”西宁眼珠一转,想若是有左旭阳一块去,那纵算被大哥抓了,也不要紧了,便道:“既然大人有意,那便太好了。”说罢便几人一同走出门去。
观月楼高九层,算是京城里除了皇城以外最高的建筑,阁上挂着一圈圈古灯,天黑时准时亮起,隔着百里也等一眼看见那灯火辉煌的所在,楼中美女如云,光是左旭阳刚踏进去,一眼看到的都是姿色尚好,艳而不俗的雅姬,西宁和左旭阳都是英俊少年,几人一走进门,就有妈妈来招呼,“西公子好久不见哪,今日是带着…带着这个…朋友来的啊。”那老妈妈见到左旭阳,一时分不清男女,有些尴尬地笑,“这位是我府上的长官呢,朱妈妈可不能怠慢哪。”西宁笑,“哎呀这是自然,那我就去让羡珏下来招呼几位公子?”朱妈妈笑道,“哪里有劳烦姑娘下来的道理,我们自己上去好了。”西宁笑,“左大人,跟我来。”
那位羡珏姑娘似乎是在九层,几人楼梯走了半天,左旭阳笑道:“这位羡珏姑娘与你定是交情不浅,你竟让我们自己爬到九层来。”“那可不是不浅哪。”付清笑道,“羡珏姑娘平时除了弹曲子少有见客,可西宁每次来都见得到她。”“那是自然,本公子英俊倜傥,人见人爱,没有哪个姑娘不喜欢我的。”西宁哈哈而笑,无难冷不丁地道:“那可不一定。”楼口已有丫鬟进去通报,边请西宁几人进去,廊上悬有几重琉璃珠帘,丫鬟一层层地掀起,壁上点着影影绰绰的灯,梁上雕有旋印,厢房极其雅致,光线不亮,幕帘后隐隐看见人影,“西公子真是久不见。”一个温婉似水却又无比柔媚的声音,扰得人心神一震,掀开幕帘,才看见一位绝色女子站在灯下,烛光映得人虽朦朦胧胧,但连左旭阳都被那女子惊艳。
羡珏容貌虽不艳媚,但那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甚至静静站在灯下,都有一股自然的风流妩媚,隽烟眉似蹙非蹙,似姣花照水,颇为弱柳扶风,左旭阳心中只想到“芙蓉泣露香兰笑”一句方能描述,细看时,心里却又惊了一惊。
“姑娘这是怪在下不常来拜访了?”西宁笑道,旁边的公孙二人已行了一礼,左旭阳便也礼貌的行了一礼,唯有无难站在后边,羡珏见有生人,问道:“公子今日带了朋友来?”西宁道:“这位是我府上的少天监,左旭阳。”左旭阳见几人对这姑娘礼遇至极,便擎手道:“叨扰姑娘了。”羡珏见她眉目秀丽但容色肃严,知道是位大人物,便道:“几位快请坐下吧。”
几人按座坐下,无难坐在左旭阳身后,羡珏道:“公子之前一直是忙碌,想是为了西山流寇之事?”西宁道:“也不算什么大事,还多亏了我们左大人筹谋有方。”羡珏微笑:“适才我见大人进来,还当哪家的公子竟生的这般俊秀,未想是监天府的大人。”左旭阳笑笑:“无事,西宁还常常笑我长得像漂亮女孩子。”几人讲了些闲话,西宁道:“我听过秦说左大人笛子吹得极好,想必也通乐理,今日,不知姑娘可愿略弹一曲?”他与羡珏的交情似是极好,这京城头乐坊的花魁姑娘竟笑一笑道:“那是极好的。”便叫丫鬟拿了琵琶来,左旭阳微微施礼而笑:“真真是叨扰姑娘。”
素手弦鸣,一柄古铜琵琶铮铮而鸣,左旭阳一听便知这姑娘是位大家,拨弦处,似碎琼乱玉纷纷扰扰,收弦时,犹银瓶乍破水浆迸,这样的乐声,令左旭阳想起了一个人。一曲终了,左旭阳叹:“姑娘真乃世间高人。”羡珏许是听多了这样的赞赏,只笑:“大人过誉。”左旭阳心有疑虑,问道:“姑娘可是羌族人?”羡珏有些讶异,“大人何出此言?”“不过是姑娘收角调时弦声有刚硬之色,极像羌族风调。”左旭阳笑笑,“此曲乃小女一位羌族故人所作,难免有些异域风调。”左旭阳点点头,几人又略谈了半时,天色已晚,便都告别了。
刚走进长送园,左旭阳便沉声对无难道:“明天立刻去调查那位羡珏姑娘。”无难疑道:“我看她没什么问题啊。”左旭阳皱起眉头叹气:“她让我不断想起,想起,芳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