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止罡一向觉得，寒冬的的夜晚最舒服的事情也就是在路边摊吃关东煮。
食物冒着白气，汤汁泛着光。尽管温度很低，周围是大片的积雪，但这恰恰是吃关东煮最佳的状态。
诚如郭止罡所言，能在寒冬腊月之夜吃一顿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办案到凌晨也值了。
罗子永也在。
“鬼手”。
颇为享受地吃着。
无框眼镜后的眼睛紧闭，看起来真的像在享受。
但他是瞎了没错。
至少“闭着眼睛”的时候是“瞎的”。
“你从没说过你喜欢吃关东煮。”郭止罡咬下一半的腐皮鲜虾卷，轻声说。
“更喜欢麻辣烫。”罗子永忙不迭地回道，他嚼着一块汤汁饱满的包心鱼丸，“差不多是一个类型的。”
郭止罡点点头，咽下了另一半的腐皮鲜虾卷。
“别只顾着吃了，说说那诅咒的事。”
仍旧在大口地咀嚼。
是逃避吗？
逃避什么？
“鬼手”需要逃避什么？
“这不好说，总之雪狼哥你别插手这个案子就好了。”罗子永道。
郭止罡说：“怎么能不插手，我现在在专案组里呆着，想走也走不掉。”
“申请退组吧。”罗子永吃了一颗五味章鱼烧，模糊不清地说道。
“不可能，这行不通。”郭止罡想象了一下自己申请退组的原因是“这案子不是人能办的”，大概会被停职反省。
关东煮的锅里浸泡了满满的食物，所谓黄金墨鱼丸、贡丸、北海香菇丸、腐皮墨鱼卷、腐皮鲜虾卷、关东烧、日式野菜鱼腐、深海鲍鱼丸、五味章鱼烧、五月花丸、蟹籽龙虾球、蟹籽墨鱼球、牛肉丸……冒着白色的热气，翻滚着上涌，然后消散，化为无形溶于空气之中。
“鬼手”沉默了，似乎在“看”面前的这口锅。
滚烫的汤汁有不断地翻滚着气泡。
不，他在思考。
半晌，他清了清嗓子，放下碗筷。
郭止罡看他，也不言语。
“雪狼哥，”罗子永道，“我观察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个案子中的火焰，不属于现在的世界。”
“说明白点。”
“‘火’其实是物质燃烧过程中散发出光和热的现象，是能量释放的一种方式。”他说道，“我们通常意义上的‘火’准确的讲就是一种现象，而不是物质。”
郭止罡点头道：“我懂。”
“我们通常看到的火是电离的电子由激发态回到基态时放出的光子，不同能量的光子有不同能量的颜色，这个是对我们现实世界中存在的‘火’的本质的定义。”罗子永吃了一口牛肉丸，继续道，“但奇怪的是，在那具尸体上，我并没有读出‘现象’，亦即没有现实世界的‘火’的本质，我读到的是另一种……”
欲言又止。
不会形容了。
“怎么了？”
“元素。”罗子永说，“我读到的是‘元素’。”
元素？
“说的详细一点。”
罗子永咂咂嘴，笑道：“这可费点劲了。”
“没关系。”
“所谓元素，并非指化学上的‘化学元素’，也不是社会学或者数学上所谓的‘组成集合的每个事物’，而是古老的一种说法，类似于我们中国的‘五行’。”
金、木、水、火、土，谓之五行。
“古希腊的传说中有四元素之精灵，即水元素温蒂妮，火元素沙拉曼德，风元素希尔芙以及地元素诺姆。水元素象征生命的重生之力，丰饶和净化，意思是波浪的使者之意。还有一种传说是心地善良的女性死后变成了水之精灵温蒂妮；火元素精灵比较怪，它被描述为住在火山口的火蜥蜴。外表是黑色的皮肤上点缀着黄色斑点，据说皮肤籍着火烧能够重新再生；风元素精灵没什么可说的，地元素精灵从帕拉塞尔苏斯的炼金师观点来看，代表‘掌管智慧之者’也即‘通晓炼金奥义之者’。”
“你是说死者是被这些元素精灵杀死的？”郭止罡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不不……”罗子永笑道，“我只是讲，这些古希腊传说中的元素，与烧死被害人的是同一种‘属性’。”
还是不能接受。
“那总不能是古希腊的传说杀的人吧？”
本以为对方会赶紧摆手。
但是没有。
他沉默了。
沉默意味着不知情或者……认可？
“鬼手，你得说清楚了。”郭止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个首席法医绝不会背弃科学转而相信什么“传说杀人”一类的炼金术说法。
除非事实就是如此。
“雪狼哥，”罗子永推推无框眼镜，“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他是被‘诅咒’杀死的，因为只有诅咒之术才能换来‘火元素’。”
诅咒，使用黑暗或邪恶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愿望的一种方法或手段。诅咒有很多种方式，主要有：巫蛊，召邪。
而诅咒用的巫蛊亦有多种，如苗疆的毒蛊或虫蛊，即是把许多的毒虫放在一起，撕咬，当剩下最后一只不死的毒虫，取出，放在饭或菜里。
在古代中东有一种方式，与苗疆巫蛊有些类似，在小罐里养着招来的邪灵，并用自己的鲜血进行饲养，在需要的时候，罐里的邪灵会以主人希望的形态出现，执行主人交付的任务。召邪主要是通过一定的仪式召唤含有怨气的孤魂野鬼，使用他们的怨气得到力量，并加以利用，以达到自己的愿望。
古老神秘，恐怖怪诞。
靠着内心的虔诚，用自己的灵魂和魔鬼做交易，从而迫使魔鬼替自己夺走另一个人的灵魂。
“这个真的存在么？”郭止罡问。
“这一直是尚未解开的谜。”
倘若真是这般，凶手祈求，不，乞求的谁，和谁交换了灵魂才召来了烈火？
“这或许是属于某个上古魔物的。”罗子永说。
“为什么？”
“推理。”
他疯了?
“‘火元素’是杀人的工具，诅咒是召来它的方式，那么一定是有人实施了这一手法。”罗子永像在陈述一件极其平淡的事，“诅咒术即是从神魔邪灵那里交换灵魂，乞求他们杀死自己想要杀死的人，故而整个事件又必须有一个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那就是那个被乞求的‘神魔邪灵’。”
“所以，你认为是上古魔物？”
“这种火只能是上古魔物才拥有的。”
一本正经。
他没有戏谑，亦没有玩笑。
他是认真的。
“我不能相信。”郭止罡道，“太荒唐了，这不合自然规矩。”
罗子永突然笑了，一如他看到形态诡异的尸体时的表情。
“雪狼哥，”他缓缓道，“这世上没有谁是完全合规矩的。我们知道的只有亿万分之一，反而我们不能理解的超自然的东西或许才是真实的世界。”
沉默。
相顾无言。
“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请相信我的双手，绝对清晰。”
一字一顿。
鬼手。
魔物。
“谁？”郭止罡也认真了。
“这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那个女人就是凶手？”
嘴角弯了。
“我可没说，因为这也是你们的工作。”
所以……
郭止罡淡淡地想，他平静了。
警察的工作是寻找实施诅咒的人和……完成诅咒的“上古魔物”？
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