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翔悄声在朱温耳边说的是,“主公,刚刚收到最新战报,河南尹张全义和河阳节度使李罕之相互攻击,张全义向我们求救!”
河南尹张全义、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一个是颇通文墨的书生,另一个骁勇好斗的混人,本来属于八辈子都打不到一杆的人,却因为时代动乱让他们走到了一起。
早年,两人都参加了黄巢起事。黄巢失败后,两人又都漂白成为帝国公务员,同在河阳军区工作。经历了战区易主,受猜疑,被打击一系列劫难,最后抓住机会趁机做大,各自统领一方,也成了唐帝国响当当的人物。
在遭难的日子里,张全义和李罕之抛弃了门第之见,互施援手,成了患难之交。创业成功后,两人更是交臂歃血,立下“永同休戚、生死相依”的盟誓,演绎了伟大的友谊。
本来,张全义和李罕之又要给我们的教科书留下一段历史的佳话。只不过,世上同富贵要比共患难难得多,佳话没留,唏嘘倒是掉了一地。
“哦?”朱温也觉得很意外。于是换了个脸孔,对魏博使者说了几句动听的话,表示将写一个亲笔信给罗弘信,亲自答复修好这个事情。命手下安排魏博使者下去休息后,朱温迫不及待问敬翔要战报。“军师,战报在哪儿,快拿来看看。”
敬翔早就准备好了,立即呈给朱温。朱温边看边说,“这事,军师怎么看?”
“张全义和李罕之内讧,犹如魏博之内讧,运筹得当,我们肯定得利。”敬翔说。
“理是这个理,当目前也没这个力量啊。”朱温煞有其事地对战报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停下来长长呼了一口气叹道,“唉!军师又不是不知道。当下,我军南攻蔡州秦宗权,北取魏博,而东有朱瑄天平军、朱瑾泰宁军之威胁,还有感化时溥那个老小子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们那里还有能力窥视北方?”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北面我们必须在魏博和河南这两个地方取舍。”
“军师的意思是让我放弃魏博?”
“正是,现在正好趁罗弘信示好之机,息事宁人,做个顺水人情,表奏朝廷封其为魏博代理节度使,为我所用。”
朱温沉默了一下说道,“但是…但是魏博对我们北上开疆拓土意义非常重要啊!”
“我看未必,恕在下直言,当下我们尚没北上的实力。主公想一想,一旦魏博为我们所取得,那我们就迫不得已要跟李克用直接对话,届时一发不可以收拾。”
敬翔边说边观察朱温的反映,见朱温没提出反对意见,又说,“若仍由罗弘信管理魏博,我们与其交好,那在我们北方就等于有了一道屏障。退一步说,纵使不能够起屏障作用,起码也是一条缓冲的地带。孰利孰弊?主公自然明白。”
“话虽如此,但是取河南又有什么好呢?”朱温问。
“政治上,河南尹张全义、河阳节度使李罕之虽多摇摆不定,但说到底他们还都是李克用联盟中的人。这俩人在此,我们的西方就不得安宁。现在他们发生内讧,张全义要求我们出兵相助,这正是上天让我们在河南培植势力的大好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敬翔的分析入木三分。
早前,张全义、李罕之和李克用有两次重要的交集,神奇的这两段都是拜朱温所赐。第一次是“上源铎”事件后,李克用西退,经过张、李两人的防区,俩人对李克用非常友善,也因此建立了较为深厚的友谊;第二次是汴州大捷后,张、李借着孙儒被朱温吓破了胆的机会,向李克用借来了兵源,取得了河阳和洛阳的控制权。
朱温不置可否,却问“这俩不是一伙的嘛,怎么打起来了?其中不会有诈吧?”
“情报准确,事实也是如此。”敬翔答道,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先朱温汇报了一遍。
原来,张、李各自成了一方霸主后,两人的出身和水平就显现无遗。张全义在洛阳勤俭度日,奖励农耕,将洛阳治理得服服帖帖,治下官员努力,人民幸福感高,干劲足,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罕之截却然相反,将自己的地盘当成撒欢之地,疯起来更挥军烧杀抢掠,人民苦不堪言。短短几年,河阳大乱,野无遗杆,罕之的部卒以抢劫杀人为食。
张全义不摒弃李罕之就已经很够朋友了,李罕之却反过来看不起张全义,取笑好兄弟是一个百无一用,只懂得种田的农夫。张全义也不在意,还是一条心帮助他的好兄弟李罕之。
层次不同根本无法对话。
每次,李罕之向他要粮要钱,他都如数奉送,借条也没写一张。就这么给张全义宠着,惯着,护着。奇葩的李罕之却觉得张全义是怕他,有些人真是无法评论。
在社会上混,谁也不敢说自己是好鸟。实际上,张全义也不是个善人,他这么忍着好兄弟也是难隐之言。他的地盘洛阳和李罕之的河阳、朱温的义成和宣武连在一起,不和李疯子打好关系的话,朱温要想来干他,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防之亦然,他还得和朱温搞暧昧,防着李疯子。
实力不如人,说再多都无益,装孙子最划算。
终于,张全义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
李罕之在洛阳和河阳都行得像只“蟹”一样,逐渐觉得很没瘾,就打起了河中王重盈的主意,发兵攻击其治下的降州和晋州。张全义嗅到机会,立刻派出密使跟王重盈密谋,准备来个“釜底抽薪”,除掉好兄弟李罕之。
888年2月,张全义借着李罕之尽遣主力攻击河中的机会,偷袭河阳,一举将河阳收入自己的版图。李罕之侥幸逃脱,向李克用求援,借口是张全义投靠朱温,欲夺得洛阳和河阳。
李克用一生最恨的人就是朱温,二话没说,就派出康君立以及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全俊、安休休五员战将,率骑兵7千,步兵2万,前来收取河阳。当然,李克用没那么傻白甜,他窥视洛阳和河阳这一大片土地已不是三两日的事。
张全义根本不是沙陀军队的对手,很快就让沙陀围在河阳城,危在旦夕。于是,赶紧派出使者到汴州向朱温求救,为了让朱温相信,张全义将家属全部送到汴州做人质。
当时,朱温正在滑州坐镇,准备取魏博。因此,朱温滑州大营接到这个情况,已过了一些日子。
“早前,张全义已经将妻子和儿女作为人质送到我们总部汴州,为的就是主公出兵解救。”敬翔又将整个详细的情况跟朱温说了一遍,包括李克用已经出重兵来取河阳的情况,最后重点又强调,“洛阳和河阳若为李克用所有,我宣武以后永无宁日。”
谈利不为所动,只能谈弊,吓到你动为止。
朱温早前已被敬翔说动了,只不过碍于面子,瞎BB几句,见老敬不解风情,也就不再玩了。当即决定,放弃对魏博的行动,集中力量驰援河阳。
888年4月,汴州数万大军在丁会、葛从周、牛存节、张存敬四员大将的统领下,增援被困在河阳的张全义。
唐国最强大的两股力量河东和汴州迎来了第一次直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