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是没法再去烟云阁了。”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观众,袁立舒了一口气。
“袁兄有如此高的人气,倒是让愚弟眼热了。现在既然出来了,不如去我这里看看如何。”方介儒笑了笑,邀请道。袁立爽快的答应了。
两人朝着文宁塔东北方向走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来到一处小路口。这条路破破烂烂,路口却立了一个样式颇为古朴的牌楼,上面写着“落魄村”三字,笔势颇为雄浑,倒是和落魄村三字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落魄村?这是个什么村子,名字够奇怪的。”袁立端详了牌楼片刻,问道。
“不瞒袁兄,这落魄村三个字,还是我写的。这里住的有落榜的书生,失意的画家,落魄的书法家,谋生的篆刻师傅,总之,都是一群落魄却又不愿混同俗人,自我放逐又不愿隐居山林,胸有丘壑却囊中羞涩的落魄之人。袁兄真是春风得意之时,不知是否愿意来落魄村一游?”方介儒虽然用的是发问的口气,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袁立不以为意,一把拉住方介儒就向村中走去。落魄村村如其名,街道弯弯曲曲,十分狭窄,两边全是店铺,但是由于全都是卖的书画、篆刻,倒也显得比较雅致,大多数店铺都没什么客人,店主也不怎么关心店面,写的写,画的画,刻的刻,倒把店铺弄的像书画室一样。
袁立对书画不怎么懂,每个店面都是一眼扫过,倒是方介儒好像和大多数店主都认识,时不时的和他们打个招呼。
“咦!这不是方秀才吗。人家都说你才学过人,怎么还是个秀才。你看我,你看我,都状元及第了。哈哈哈哈,还是我厉害,还是我厉害,哈哈哈哈……”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人看到方介儒,马上跑了上来。这个人穿的破破烂烂,应该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头发里好像刚孵过小鸡,并且在孵化的过程中不慎碰破了两个鸡蛋,是又乱又臭,还有些莫名其妙的颜色夹杂其中。这个男子脖子上披了一条鲜红的红绸子,至少这条红绸子洗净了肯定是鲜红的。
“吴兄,是你厉害,恭喜你中状元了。这里有些钱,就当是我的贺礼了。”方介儒看着男子这样,却一点也不烦,反而从身上拿了几个铜板,递给了那人。
“那我就收下了,哈哈,放心吧,方秀才,朝廷很快就会给我派官了,你是个好人,到时候我一定会关照你的。”那人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接过了铜板,转身就走。
袁立安静的看完了这场闹剧,等着方介儒给自己解释。
“哎。这也是我等读书人的悲剧。这人叫吴进,是一个秀才,考了二十多年功名,却始终榜上无名。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乖戾,以前还教教私塾,后来在课堂上发了几次疯,把学生都吓跑了,以后就越发疯了起来,也不再找事做。他的妻子实在无法忍受了,带着一子一女回了娘家。吴进从此疯的越发厉害了,现在基本靠落魄村村人接济过日子。”方介儒话语之中带着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堂堂男儿,考功名不成,不能做些其他的营生吗,何必一条路走到黑,落到这般下场。”袁立听了一怔,不解道。
“听说当时他的妻子劝过他多次,但吴进坚持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还不让劝,越劝他越生气。吵了几次架后,他的妻子都懒得劝他了,别人自然更没法劝了。”方介儒说。
“还有这种人。这不是自找罪受吗。”
“是啊。清醒人说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读书人一旦选择了这条路,确实难以回头啊。好了,不说他了,我的小店到了。”方介儒用手指着一间小小的书法店,店名《落魄斋》,“由于落魄村是我题的字,我也顺便把自己的小店命名为落魄斋,也算沾点地利的光。袁兄,请进。”
落魄斋清清爽爽,三面墙壁上挂了些书法,店的中间放了几条长桌,围着桌子放着几个藤椅,供游客歇脚、观赏字画。在长桌的最左头,有一副书法作品,袁立看去,却是“作品自取,润笔随意”八个字。
“呵呵,怪不得方兄开着店门就出去了,原来有这八个字镇店。方兄倒是洒脱。”袁立对这八个字颇为欣赏,不禁又多看了一遍。
“一个破店,几张破纸,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愚弟的住处就在店后,最近正好弄了点好茶,走,去泡一壶去。”
店门开在右边,与店门相对的墙壁左边有一扇门,穿过这扇门,是个小院,中间一条砖石路,路两边种了些花花草草,长得很是喜人,可见平时打点的不错。砖石路走到头,有一间小屋,进去后屋分两间,外面的用来待客,里面的就是睡觉的地方了。
方介儒为袁立沏好茶,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袁兄弟如此英雄,难道甘心只是帮官府剿剿匪,打打虎步赛吗?”
“这样还不够吗。对于我之前的生活来说,现在已经太忙了。何况剿匪、比赛也挺有意思的。”袁立懒洋洋的伸了个腰,说道。
“知足者常乐。袁兄这样的大能者还能如此,倒显得我确实过于愚钝了。明年又是乡试之年,愚弟免不了还得再到闱场睡上几天。”
“我看你也不像吴进那样的迂腐之人,何必也如此醉心于科考。”
“人人都知道,科考只是敲门砖,用过就扔,但没它也敲不开门啊。方某参加科考,不是图个封妻荫子,而是有自己的抱负的。当今的天子聪明非凡,却贪恋诗词书画小技,朝中的一干食君禄的大臣却不知劝谏,整天就知道陪皇帝唱和,把朝廷大事都放在一边。如今天下乱象初显,方某如能有幸朝见天子,必竭尽己力,辅助圣上,成就盛世。”方介儒说到兴奋处,一拳捶在桌上,茶水溅了出来。
“哈哈,没想到方兄还有这样的抱负,失敬了。”袁立哈哈大笑,轻轻喝了一口茶。
“让袁兄见笑了。”
“谈不上见笑。我袁立是个粗人,今天叨扰了,好几天没去汤阳郡队了,都有些说不过去了。那我去了,方兄留步。”
方介儒感觉有些突然,却也没说什么,把袁立送到店门口,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