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见到刘科长的时候是傍晚七点,以下是他的证词:四月九日下午五点过,由于事先和校长约定好了要谈这次教育经费的拨款问题,下班后我直接开车去了他家里。财政局的徐干事和学校财务处的周老师随后也来了,我们在李校长家一边谈事一边用餐,持续了很久。吃过饭后,大家都谈的比较高兴,就借着气氛,打起了桥牌,一直到九点半以后,才发现时间不早了,然后缓缓离开。
“你们喝酒了吗?”我问他。
“当然,校长的饭桌上怎么可能没有酒呢?”他答道。
“大量饮酒的情况下,你怎么能确定当时的时间是九点半之后呢?”
“校长他们家的墙上就挂有一个大钟,像脸盆那么大,我承认我们当时是有些醉了,但还不至于把时间认错。”
我和老廖都沉思起来,看来他们是根据李宗平家里的大钟来确定时间的,那么这其中就有空可钻了,倘若李宗平把时钟调快一个小时,他就可以制造出这些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了。
“你们离开后还去过别的什么地方没?”老廖又问。
“没了,当时喝了酒,觉得很困,只是一心想回家睡觉。”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儿了,他们当时仅根据李宗平家里的大钟来判断时间,事后又没有通过其他途径及时发现时间有误,才会被利用做了伪证。”老廖悄悄的跟我们说。
“那现在要去查那个时钟吗?”张小飞问道。
“过了这么久,这只老狐狸一定把时间又改调回来了。”老廖咬牙切齿的说。
回到住处之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电话那头用浑厚的嗓音告诉我:”您好,暮警官,我是李宗平。”
“哦?李校长,不知您找我有何贵干。”我有些疑惑。
“那件案子我看你好像很上心,我们可以当面谈谈吗?”
“好啊!”我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行,我在颐和饭店摆了酒宴,恭候您的大驾。”
看样子,他是想要故技重施,对我行贿了。酒席上他故意谈了很多无关的话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也一起坐在旁边,他们不慌不忙的把一杯杯倒满的酒往嘴里送。
“李校长找我来就是谈自己的辛酸史的吗?”我一针见血的问他。
“呵呵,暮警官,其实我是很敬佩你的为人的。”他眯着眼说道:”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啊!”
“该糊涂的时候,我会糊涂的。但是该清醒的时候,决不能有半点含糊。”
“恕我冒昧的问你一句,你做警察有几年了?”
“快要七年了。”
“七年?哈哈,七年了才勉强当上个正科级干部,乐观点想的话,你今后最多恐怕也就止步于正处级了吧?”
“对我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年轻的时候,工作才不到五年,就已经坐上正处级的位子了!”
“但您并不懂得珍惜。”
“哈哈!”他笑了起来:”珍惜?那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对了,你现在的工资是多少?”
“加上一些津贴,四千出头吧!”
“现在这里有接近你两年的工资,全是我结交你这个朋友的一点点心意。”他说着从让旁边的人从桌下取出一个大纸袋,看得出,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人民币。
两年的工资,接近十万块!多么的有诱惑力啊!有了它,我还可以带着父母去美丽的海边来一次旅行,因为那一直是他们的梦想。可是,我答应过美悦,也答应过向婕,要亲手把眼前的这个罪人送进监狱。
“恕难从命!”我终于下定决心说出这四个字。
“为什么不好好考虑一下呢?其实我在警局还有其他的朋友,少你一个我一样可以顺利升官发财的。”
我当即站起身,准备离开。
“暮警官!”他叫住了我:”就算你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也该考虑到目击证人的安全吧?我听说她可是你视若女儿的亲人啊!”
我愤怒的回过头望着他,但却又对他毫无办法,目前,我只有一个念头: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睡在床上,我不停的在想:李宗平谋杀了张志成,他老婆断然是不知情的,她一定坚信自己的丈夫是无罪的。只要我用逆向思维引导她,她可能就会在不经意间吐露出实情。介于4月12日我家里有事,回去了一趟,13号早上我才主动找到了她。
“秦老师,我是县公安局的。您应该知道李校长被调查的事情了吧?我来是跟你了解一些情况,用来证明校长他是无罪的。”为了套出她的实话,我按计划撒了慌。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她果然对这件事很上心。
“案发当时,也就是星期一晚上21点十八分左右,您的先生,也就是李校长,被证实出现在了案发现场,他说当时他和几个朋友在家里面打桥牌,可我们去问过那几个人,他们都说是十点过打的。会不会是他们把时间看错了?”
“哦?星期一吗?那天晚上我刚好在守学生上晚自习,后来又帮学生批改作业,可能九点半以后才到家,那时候我先生没在家。刚好我女婿来看我们,细心的他发现时钟坏了,还拿出去帮我们修,结果师傅说只是被调快了几十分钟,其他没什么问题,后来我先生回来了,他说晚上约了些朋友打桥牌,朋友喝醉了,所以就把他们送回去了。这样看来的话,他的朋友很可能是看到了那个不准的时钟,误以为是十点过,实际上当时确实是九点过。”
毫无疑问,这是一项重大的发现,这样的话,李宗平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包括钟表师傅在内,有两位以上的证人可以间接揭穿他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又有一位目击证人可以证明他出现在案发现场,并实施了犯罪行为。还有一封信作为物证表明了他的犯罪动机。我认为,证据充分,应该对检察机关提出申请,对其进行逮捕!”老廖迫不及待的向王局申请指示,王局同意了他的做法。
13号下午两点过,公安局得到检察院批准的逮捕令,立刻雷霆般的展开了抓捕行动。不过让人大失所望的是,嫌疑人已经望风而逃了。
“一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我们内部可能出了些问题。”老廖的第一反应和我是一样的。
“赶快去附近询问下有没有目击者发现过他的行踪,我想知道他逃往哪个方向了。”愣了好一会儿,他才下命令说道。
这次行动吸引了大批学生的关注,大家都从教室跑出来围在警车旁看着我们。
“让他们都回去上课吧!人都跑了,没啥好看的。”老廖大声的冲教导主任吼道。
大家这才慢慢散开,这时透过熙攘的人群,我看到了校门口有个黑色的人影在盯着我这边看,他的打扮跟心怡的描述基本一致,看来真的有人在跟踪我!
(2)
我连忙快步流星的跑出学校,但是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我想了想,又沿着街道向北慢慢的行走,同时敏锐的用余光往侧面瞥。我能感觉到,走了一段距离后,那个人又跟了上来,但是离我至少有五十米的距离。我故意走进一条巷子,巷子尽头是老街,我连忙躲在老街的一根电杆后面,静静的等着他现身!然而他并没有上当,见他没有过来,我怀疑他应该还在巷口观察情况,于是我调过头如出弦之箭般的穿过巷子,那个黑色身影似乎早已经洞悉了我的意图,迈步奔到马路对面,一头钻进了地摊市场,我紧随其后挤了进去。
地摊上全是做服装生意的小商贩,而且大部分都是彝族,由于质量好,价格又便宜的原因,这里一时人头攒动,生意兴隆。
等我好不容易挤到对面出口的时候,那人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不远处就是汽车站,公交车和大巴车就在里面,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一辆公交车驶了出来,等它开出一段距离后,我才看见那个穿黑衣的人原来就坐在最后排,我想追上去,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坐的这班车是开往E镇方向的,那正好是林浩的住址所在地,难道他跟林浩被杀有着莫大的联系?
我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快四点半了,看到我后,大家都关心的问道:”暮警官,你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我有气无力的答道:”我可能被人跟踪了。”
“什么?!”除了心怡之外,其他人都一脸的惊愕。
“我本来想抓住他,结果这个人头脑并不简单,最后让他逃走了。”
“可是,没理由啊!有什么人会监视你呢?”老廖表示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他上了开往E镇方向的公交车,我觉得跟林浩的案子多少有些关系。”
“那么这个人就极有可能知道些什么!你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他很警觉,穿的又严实,时刻都在和我保持距离,所以我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我只能看出他个子大概在一米七左右,中等身材,体力还比较好。”
“这件事情我们会留意的。但目前其实还有一桩更重要的案子需要我们去侦办!”老廖严肃的说。
“我知道,是缉拿校长的案子吧?”我回答他。
“不,我得告诉你,C中学校长李宗平在今天下午三点过四十分左右,已经死于一场大巴车爆炸事故了!据相关证人的描述,可以确定凶手是以在大巴车上安置炸弹的方式实施的谋杀!案子的复杂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老廖说的很激动,还用手指敲了敲桌案。接着,他又告诉我:”局长在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已经赶过去和当地警方交涉了,如果案件转交给我们受理,那么你和葛辉同志就要同我们一块儿赶赴现场进行调查。现在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已经逃之夭夭的李宗平居然死了!而且还是死于炸弹谋杀,这使得原本就诡异的案情听起来更像是天方夜谭!相信这则爆炸性新闻的威力,丝毫不亚于本起谋杀案中的炸弹。
“案件不是发生在C县境内吗?”我愣了一下之后才问道。对于李宗平的死,我反倒不是太难过。
“刚出C县的边境,属于M县管辖的的冕山路段,那里四周都是大山,少有人户,却是通往P高速的必经之路。”老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外走。
看来这起烫手的案子是明显甩不掉了,所以他要先回家准备一下。上车前,他颇有感慨的说:”这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接二连三的命案,不只是廖队和王局,连我们都感到应付不过来,倘若事态再恶化下去,那么王局和廖队可能就真会被上级问责了。
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刚打开门,就发现了地板上有一封匿名信件,我连忙拾捡起来拆开,只见里面莫名其妙的写着几行话:警官先生,既然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再有所隐瞒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那两起杀人案的真相,却又一直处在犹豫当中吧?我们不妨继续保持这个秘密,因为只有这样,你和你的侄女才能安全的存活在这个世上!
这是一封很明显的恐吓信,而且笔迹潦草,还有几个错别字,内容也是不知所云。我意识到写这封信的很有可能就是下午那个跟踪我的黑衣人,他后来应该又下车折返到我住处,从门缝里把这封信给塞了进来。不过,他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家宾馆是C县条件最好的一家宾馆,前台和走廊都安有监控,这个神秘的人物,即将在天眼的捕捉下原形毕露。
傍晚时分,我把拷贝好的录像拿到警局,让心怡他们帮忙查看,终于在他塞好东西准备站起来的时候,有个抬头的动作,让心怡发现了。
“这个分辨率虽然看上去不是很清晰,但也大致可以画出五官来,然后拿到E镇去查问。”心怡说。
“这个人……我总觉得好像见过!”张荣锁着眉头说道。
“那就好好想想!”心怡催促他。
“不行,我这记性不太好使,只见过一面的老是记不牢。”
“咦,都聚在电脑前干嘛呢?”是老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
心怡上前去直率的给他汇报了情况。
“哦?快让我看看!”他凑到电脑桌前,仔细的端详着画面上的人物,之后又拿起那封恐吓信反复看了好几遍。
“奇怪!真是奇怪!两起杀人案真相?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写这样的信呢?”老廖不停的念叨着。
“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只能根据掌握的录像去E镇把这个人揪出来了。”我回答他。
“暮警官不会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吧?”老廖思索再三,还是直言不讳的问我。
没等我回答,心怡和葛辉就表达了自己对老廖意见的不认同。
“您还不如直接说我们内部的问题就出在暮警官身上呢?”心怡提起了老廖早上说过的话。
“你这丫头,是在埋怨我吗?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暮警官你千万别介意。这件事是要去查清楚,不过,得交给他们去查了。”他对张荣和心怡说:”我刚接到局长电话,让我立刻带人赶去冕山进行现场调查,完事后还得把相应的物证给运回来。所以就由你们负责查办这件事,可以把它一同列入三二三惨案的调查当中,这次的调查可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要注意安全!”
就这样,我们临危受命,夜间驱车两个多小时赶赴冕山派出所。王局和当地派出所所长给我们介绍了大致情况,由于天色太晚,只好明早再去勘察现场。
“我明天要去趟D市,州局的领导说要我过去亲自给他们汇报这几起案子的调查情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王局抽着烟,表情复杂的告诉我们。
“局长,这次的命案已经惊动了副省长,恐怕您此次过去,是要充当挡箭牌。”信勇低声说道。
“没关系!我早就做好退休的心理准备了,真要那样倒好,以后就清静了!”局长苦笑着说。
“您就放心去吧!这边交给我们,我一定会让真相水落石出的。”信勇似乎是在给王局吃定心丸。
这起案子是采用爆炸的方式将受害者置于死地的,据说当地派出所光是收集死者残体都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炸弹威力巨大,当时周围村落里面的人都听到了响声。其实炸弹本身的威力应该没有这么大,反而是炸毁大巴车的瞬间引燃邮箱造成的二次爆炸才使得大巴车被完全烧毁,最终只剩下一堆凌乱的残体。
据目击证人,也就是大巴车的司机和其他乘客讲述,当天中午十三点五十分,作为从C县到D市的末班车,该大巴车在C中学家属院对面接下了这位乘客。当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旅行箱,好像还在和人通话。上车后,他坐到了后排,开车没多久,他就取出一瓶水喝了起来。车子到了冕山以后,突然有人给司机打电话,通知他车上有炸弹,让他立刻叫上除死者以外的乘客下车。司机这才发现那个人已经熟睡了,他们慌慌张张的下了车,没走多远,后面的大巴车就轰的一声爆炸了,然后火光铺天盖地般的席卷了整辆残车。
根据这段描述,我们可以提出几个重要线索,一是上车之前死者跟人通过电话,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凶手呢?二是爆炸发生时,死者处于昏睡状态,是跟他喝的那瓶水有关吗?三是司机接到的未知来电,不管他是不是和校长打电话的同一个人,可以肯定的是,炸弹的安置与他脱不了关系,不过他为什么又要让车上的其他人下车呢?这样岂不是会给自己留下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