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炖了吧……嘿嘿……”里屋谢茹迷迷糊糊的梦呓打断谢秋的思绪,沧夜入鞘,谢秋起身走进里屋,萧默正给谢茹盖上被踢掉的被子,谢枫睡的倒是老实,只是咂吧着嘴,似乎梦中也正憧憬着一席盛筵。
萧默看了一眼谢秋,“秋哥,睡吧,不早了。”
看着妻儿,谢秋忽然心底有些恍然,碰上萧默无意的一瞥,没来由的竟是百感交集。萧默没说什么,转过身去伸手又去掖谢枫的被角。谢秋怔怔的看着,这么多年痴心习剑,心无他物,如今虽被赶出师门,却已是贤妻在卧,儿女双全,刚刚稍有些杂乱的心绪竟平和下来。
“我去收拾一下碗筷。”
夜凉如水,沧夜斜插在身旁,谢秋在月光下独坐了许久,青芒依旧,只是那青光映出的脸庞却是一脸的挣扎与苦涩。
……
“习剑者,拿剑要稳,千军万马眼前过,心若磐石稳如山!茹儿,你要像你哥一样,看着竹剑的剑刃,不用总想着抬胳膊,时间长了手臂就不酸了。”
“知道了,爹。”谢茹嘟了嘟嘴,趁谢秋不注意朝谢枫做了个鬼脸。
“嗯,枫儿茹儿,一会爹娘要去镇子里一趟,你们中午去你芸姨那吃饭吧,你娘和芸姨说好了,别给你芸姨添乱哦,你娘我们要傍晚才回来。”
“好诶~”谢茹瞬间精力充沛起来,竟是拿着竹剑撒起脚往家跑去。
“哎~”谢秋哪曾想这小丫头会是这么兴奋,本来只是趁着时间还早提醒一下,然后继续教导,然而最后看着一溜烟跑远的谢茹也只是补了一句“慢点,到时别打扰你叶寻哥功课!”
谢秋回过头,谢枫仍是微微吃力的平举着竹剑,只是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谢茹跑开的方向,心里估计也早是随谢茹飘走。
谢秋叹口气,伸手招呼谢枫,“枫儿,咱们也回去吧,习剑在于心而不在于行,嗯,到你芸姨那儿看好你妹妹。”
“知道了,爹。”谢枫走过去,拉住父亲伸过来的手。
回家的路上,谢秋依旧不忘嘱咐谢枫,“枫儿,回家把你娘给你芸姨带的药拿着,能帮芸姨干的活也多帮帮手,有空也带你妹妹跟你叶寻哥多认识些字啊。”
“嗯~知道啦,爹。”谢枫一边用竹剑挥砍竹林间的野草,一边答应道。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抬起头看着谢秋,“对了,爹,你那个发光的剑呢?这几天都没见你带啊?”
谢秋一怔,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和蔼的看着谢枫,“它不发光了,爹就把它藏起来了。”
谢枫眼睛忽闪忽闪的却是一脸认真,“它为什么不发光了呀?是不是爹你不喜欢它就把它丢了?”
谢秋轻轻一哂,抱起谢枫,“因为爹只喜欢你们啊!”
……
“芸姨!”
“叶寻哥!”
“小枫小茹,你们来了!”
谢茹早已是雀跃,前方一个精致的屋舍中一位中年的妇人也是闻声迎出,略显憔悴消瘦的脸庞尽是慈爱。
“芸姨,你又瘦了呢。”谢茹跑过去抓住妇人的手,“芸姨,叶寻哥呢?”
“你叶寻哥知道你这个小捣蛋鬼要来,去镇上买菜去了,一会儿就该回来了吧,小枫,你也快进来歇会,走这么远的路了,我去给你们倒点水。”妇人把谢枫谢茹迎进院子,搬了两个凳子让他俩坐下。
被唤做芸姨的妇人还未转身就又被谢茹抓住,“芸姨,您不用管我们了啊,我娘说您前阵子又生病啦,还没好呢,您应该多休息呀!”
谢枫很乖巧的递过带来的药包,“芸姨,这是我爹娘给您抓的药。”
芸姨接过药,有些自言自语道:“唉,这药又很贵吧,萧默姐姐……”
谢茹这时倒是天真无邪,竟学母亲平常哄她的话来了句“芸姨你也要乖按时吃药哦,这样病才好的快!”芸姨一愣,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你个小丫头!”
谢枫不知所以但觉得有趣也是笑了。
“娘!我回来了,嘿!小枫弟弟,小茹妹妹你俩已经到了啊!”这时院外一个青衫布衣的少年正提菜篮子走进来,虽看起来只比谢枫谢茹大三四岁,但其秀气的脸庞却显示出一种不属于他年龄的沉稳。
“叶寻哥!”
看到叶寻回来两人早已是坐不住,谢茹更是一溜小跑挎住叶寻的手臂。
叶寻将手中的菜篮递给迎出来的母亲,转过身伸手对着谢枫的头顶比了比,“小枫又长高了啊,快到哥哥的眼睛啦!”
谢枫嘿嘿一笑,谢茹却马上嘟起小嘴,一边踮起脚一边晃着叶寻的手,“叶寻哥,茹儿也长高了呢!”
“茹儿妹妹也高了!”叶寻笑道。
三个小伙伴凑到一起,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芸姨看着正胡闹的三人,欣慰的笑了笑,转身回屋子准备午饭去了。
叶寻自小父亲便已病故,一直以来都是母子相依为命,母亲鹿芸以编竹席竹篓为生,虽只是花信之年,但生活的清苦早已蚀去本属于她的年华。穷子早当家,叶寻虽稚气未脱,其心智却比同龄孩童成熟不少。每每能帮上母亲忙的总是抢着去做。
鹿芸家贫,无力在紫竹林外的龙泉镇置地,这紫竹林中便于生产取材,叶寻是学子,走仕途之路,这里清净自然,虽生活不便,母子却也不嫌,便在此驻舍为居。很自然的,离此不远在紫竹苑中隐居的谢秋萧默二人便与其成为邻居,久之,两家便是熟络了。
“叶寻哥,那小蝶和李书生最后怎么了?”此时三个小伙伴正围坐在一起,叶寻正讲一个从志异野史看到的故事。
“……那时李书生已身中异毒,危在旦夕,小蝶不想他死去,于是耗尽了百年的修为,将李书生救了回来,但是自己却被打回原形,重新化作了一只寻常的彩蝶。”
“啊!”却是谢茹一声惋惜,“好可怜。”
谢枫也是面露同情之色,“小蝶还会重新修行成妖么?”
叶寻摇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书上没写。”
谢枫若有所思,又问叶寻:“叶寻哥,你见过妖么?”
“没有,娘说妖怪都是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会吃小孩的。”
“那小蝶为什么不是?”
“额……她是好人吧!”,说完叶寻觉得哪里不对,“好妖!好妖!”
这时候谢茹忽然回过神,“叶寻哥哥,我捣蛋时我爹打我时候就是凶神恶煞的,他是不是妖怪?”
“哈哈……”叶寻看着一脸认真的谢茹,一时也不知该回什么,只是笑的直拍手。
谢枫噗嗤一声也咯咯的笑起来,“爹要是妖怪,你就是小妖怪喽!”
谢茹白了一眼谢枫,“你才是小妖怪!”
“吃午饭啦!”鹿芸的声音忽然响起。
此时湖州某地,一座坟茔旁,一个少女正抱膝坐在墓碑旁,雪白的衣衫已是点点泪痕,一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乖巧的站着,静静地看着女子,也是一言不发。
不远处两名男子看着她们。
“大哥,为什么她每次来这总是这个样子,平常却……”稍年轻一身儒士装扮的问道。
“唉……”被称作大哥的男子一袭黑衣,神色深邃而又淡然,“女为悦己者容,大概如此吧。”
儒士看着女子,又眺望远处,“看来今年又只是咱们了。”
“老三已遁入轮回,四妹也早已逝去,只是不知道二弟他……罢了,一切且随他,能来他一定会到的。”黑衣男子一顿,继续道,“本来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只是有些事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而你……想必已经看开。”
儒士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猜到了。二哥……还在……就好……”
“小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你二哥……”
儒士怅然一叹,“逝者已矣,哀默大焉,他毕竟是我二哥,罢了。”儒士转向黑衣男子,“倒是你,有颜裳的线索了么?”
“她不在六道三界之中,不属轮回……”黑衣男子望向坟茔旁抱膝的女子和小女孩,却是一脸沧桑和苦涩。
儒士一愣,“不属轮回?怎么可能!”
儒士随黑衣男子目光转向坟茔,许久未曾有过波动的心绪一时竟是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