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半,一轮红日在远山之中冉冉的升起。在历经了七天的阴晦,以及狂风和大雪之后,天空终于迎来了晴朗。放眼望去,东方的天际浮现着一片片浅浅的红晕,宛如害羞的少女一般,把那一丝的温纯和柔情,洒在寒冬的大地上。隐约的远山,美丽的虹桥,雪色斑斓的芬河,还有那绸缎一般的河滨公园,所有这一切,都惬意的享受着柔和的阳光。虽不是那么温暖,也没有那么耀眼,但却依然令人心动,仿佛这不仅仅是寒冬里的一缕缕阳光,而是无尽的黑暗之后的一点点希望。沐浴在晨曦之中的边城,也因此而显得美丽,优雅而纯朴。
他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无限美景,沉醉在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之中,不知不觉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他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该离开了。
电话是林旋打来的,她可能在下面等的不耐烦了。
他最后再次留恋的望了一眼窗外美丽的晨曦,然后才依依不舍得转身离去。
他下了楼,走到了宾馆门外,才发现郑处长等一行人早已在那里等候着。看来,他们是特意前来给他送行的。果然,他一走下台阶,他们顿时肃然起敬,迅速站成一排,齐刷刷的朝他敬礼。他的左臂打着绑带,腹部还有伤,只能勉强的回礼。
“礼毕!”随着郑处长一声号令,他们才放下了手。
“兄弟啊!你至少等身上的伤好点儿,到时候再离开也不晚啊!”郑处长走上前热情的说道。
“家里还有个女儿,要是再不回去,她就要翻天了!”他笑着回答道。
“噢!呵呵----也是啊!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不远处的林旋。她正倚靠着奥迪的车身上,看起来并不是特别着急。
“兄弟啊!不管怎么说,这次的案子真是多亏了你啊!”郑处长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他的胳膊向前走着。
他苦涩的笑着,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这种违反程序,擅自蛮干的事情,以后还是不要为好。再说,还造成那么多的人员伤亡。”
说完,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做的很对!根本没有必要自责和内疚!”郑处长急忙安慰道。
“还有,叶婷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他接着又惭愧的说道。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一直想要的。光荣的牺牲,然后去另一个世界见她的爱人。”郑处长深沉的说道,然后勉强露出一点儿笑容。
“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他觉得最好还是换个话题,于是开口说道:“郑处长!我想求你两件事情。”
“没问题!你说吧,什么事情?”郑处长答应的很爽快。
“对于聂胜文,我希望你们能从轻处理,至少放他一条生路。”
“这个好说,聂胜文本来就有立功表现,而且还主动自首,我们会从轻发落的。”
“还有,对于那些死去的人,我希望你们能从聂家兄弟被没收的财产里面拿出一部分钱来,用作他们的抚恤金,发给他们各自的家属。包括那几个县里的警察,以及之前被杀死的几个无辜的人,还有其他所有在这次案件当中死去或则受伤的人。”
“好的!我会尽力向周厅长申请的,相信他会同意你的要求。”
“那就麻烦郑处长你了!”他急忙致谢道。
“兄弟真是客气了!只要是你提的要求,我一定会尽力满足!”
“那好!我也该走了,一位朋友正在那里等我了。”他告辞道。
“兄弟就请放心,路上慢点!”
“郑处长!再见!”
“再见!”
告别了郑处长之后,他便回到了车上,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了远东宾馆。尽管如此,他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短短七天,他却给这个安详而平和的小城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痛。十多年来,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深深地内疚和自责。
难道正义真的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吗?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看起来好像舍不得离开。”林旋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没有搭理她,依然默默地看着窗外。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但这却丝毫不能驱散他心中的阴影。那阴影早在24年前就已经留下了,现在终于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喂!你不会就这么离开吧,要不要去跟她告个别?”林旋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急切的说道。
“算了,还是不用了。”他漫不经心的答道。
此时正好红灯,汽车在十字路口停了下来。她扭过头来刻意地看着他,那眼神明显带着一些不满和谴责。
她不依不饶:“人家不仅真心喜欢你,而且还救了你,你就这样不辞而别吗?”
“发生这么多的事,我真的无法面对她,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他只好勉强解释道。
“好吧!我不管了!”她有点生气了。
“走吧,以后再说吧!”他催促道,此时正好绿灯亮了。
“唉-----”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动了汽车。
就这样,他们向左穿过十字路口,向城外行驶而去。在他们的身后,边城正逐渐地离他们而去。几分钟之后,旁边的街道慢慢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盛的树林。在前方的一颗粗壮的枫树旁边,他们看到了凌寒那熟悉的身影。
“喔哦----你瞧!我就说嘛!有些人就是甩不掉!”林旋嘟哝道,然后将车靠近停在路边。
他下了车,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她站在自行车的旁边,习惯性的将两只手臂交叉抱在胸前,面带愠怒的看着他。而且,她似乎竭尽全力想装出一副冷漠而又不屑一顾的样子。只是她真的不善于伪装,而她那一双忧郁而又美丽的眼睛,此刻更是充满了无限的悲伤。
“你就这样走了吗,连说都不说一声!”她生气的说道。
他无言以对,只是默不作声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冷冷的回应着他的目光,然后继续向他发泄道:“我恨你!恨你当初就不应该来到这里,恨你毁了我的一切!”她的声音在颤抖,这说明她的内心正在激烈的挣扎着。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了你,我真的不该来这里。可正是因为遇见了你,我如今却更加的后悔。你知道---- 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在其他时间,或则其他任何地方相遇,而不是----”这一刻,他的内心在涌动,以至于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不得不欲言又止。
她感动了,逐渐放下了她的冷漠和高傲,而有她的芥蒂和仇恨。她用左手将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向后拂去,然后温情的注视着他。
“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情-----以后永远都不要杀人!”
“好的,我答应你!”他毫不犹豫的答道。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很快便融入了她那令人心动的美丽之中。
接下里,他们彼此都沉默了,似乎都在享受这最后的几分钟。就这样,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离别的留恋,却成为了一种折磨。
最后,他结束了这尴尬的场面。
“外面挺冷的,你赶紧回去吧。”
她莞尔一笑:“好吧,那你保重啊!”
说着,她转身跨上了自行车。在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她最后向他投来深情的一眸。
他走到车门旁边,最后再看了一眼她那已经远去的背影,然后才恋恋不舍得上了车。
她望着汽车渐渐的远去,最后消失在树林的尽头,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悄悄滑落她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