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前往聂胜文家的路上,叶婷一直沉默不语,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不会是在想着一枪把他的脑袋轰掉吧!”他风趣的说道。
她立刻被逗笑了。
“我从来就没有在靶场以外的地方开过枪。”
“但愿你能把这个记录一直保持下去。”
“但愿吧!”她笑着说。
聂胜文家的大门口被灯光照的通明,隔着很远就能看见。
他们下了车,叶婷站在那里,抬头看着门上方的摄像头,看起来有些紧张。
“别把他看作是你的仇人,就当他是受害人杨雪的姨夫。”他看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
他按下门铃,过了大约半分钟,从朱红色的铁门下方,开了一扇小门,刚好容他们两人通过。
大门里边,两个西装革履的彪形大汉正要搜他们的身,却被一声喊叫止住了。
朝他们走过来的那个人,正是聂胜文。他高大而瘦削,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迈着优雅的步伐,脸上戴着微笑。
“欢迎两位来家里做客,里面请!”他彬彬有礼的伸手请他们进屋。
在刚进大门的右边,是警卫室,里面坐着两名保镖。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面绘着山河图的瓷砖屏壁。眼前的庭院大约15米见方,地上铺着红色的方砖,庭院中央是一个圆形的喷泉水池,水池中间是一座雕刻精美的青铜方鼎,从方鼎四个顶角的龙嘴里,流出四股涓涓的水流。围绕着方鼎,环状的喷泉,则如刚发芽的垂柳一般。庭院的周围是三层的水磨石台阶。庭院的北面,东面和南面都盖着两层的房屋,房屋的外墙清一色的贴着白色的瓷砖,门窗外面都装着钢筋栅栏。只是北面和东,南两面的房屋,二楼的布局还不一样。前者的外面是三个独立的阳台,后者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庭院一楼的台阶上,以及楼上汉白玉的栏杆后面,威严的站立着十几名西装革履的保镖。在屏壁的后面,一个圆形的大理石门廊通向左边的院子。
经过一道钢筋栅栏门和一道坚固的推拉门,他们走进了一楼的会客厅。
这个客厅的布局就像是一个豪华的会议室,屋顶挂着一盏莲花状的水晶灯,四面墙上贴着精美的米色壁纸,下面包着橡木墙板,地板也是橡木的。一排排的红木沙发靠墙摆放着,每一排沙发的前面都配有木质的茶几。客厅靠近外面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道门,连接着相邻的两个房间。里面的两个墙角,则是两个楼梯口。整个客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他们跟着他,顺着左边的楼梯上到二楼。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到达楼上的房间,却不料,横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道双扇的橡木门。推开这道门,才进入楼上的起居室。看来楼下的会客厅主要是用来召开会议或是招待普通的客人,而楼上的这个起居室,即使要招待客人,那也是不一般的客人。这里虽然面积不大,但却给人一种温馨和舒适的感觉。右手边环绕着摆放着红木沙发,中间是圆形的木质茶几,靠墙的是一台32寸的液晶电视和一套音响设备。电视机后面的墙上,是一副精美的浅色花纹的土耳其挂毯。旁边的两个角落各有一扇门。刚进门的左手边,是一个优雅而质朴的餐厅,一面是镂空的木质酒架,另一面是吧台,后面墙上的那一道门则通向厨房。正前面是一道宽大而厚实的橡木材质的推拉门,门的左边摆放着一架钢琴。再往左边的那扇敞开着的门,大概通向主卧室,也就是聂胜文日常睡觉的地方。而右边的那个房门紧闭的卧室,应该就是凌寒幼时的住处。
他们俩在左边的沙发上坐下,聂胜文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在他左边的地毯上,一只白色的拉布拉多犬,懒洋洋的卧在那里,悠然自得而完全不在意进来的客人。在聂胜文的右边,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保镖。他看起来将近40岁,西装革履,短短的头发,宽阔的前额,那犀利而冷漠的眼神,令人感到非常的不自在。
就此,他推断到,聂胜文是一个十分孤独而又缺乏安全感的人。
屋里并没有看到保姆或是佣人,聂胜文亲自给他俩倒上茶水。
他发觉,聂胜文和他的女儿非常的相像,两人的外表,气质,还有神情,都惊人的相似。
“不介意我放点音乐吧!”聂胜文客气的说道。
“当然不介意了。”他答道。
叶婷没有说话,只是会以微笑。
紧接着,房间里便响起了高亢而优美的意大利歌剧。
“我希望你能放弃这件案子。”聂胜文简单而直接的说道。他语气温和,态度友好。
他暗自佩服此人的行事风格。
“都已经死了四个人,你叫我们放弃!”叶婷厉声质问道。
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叶警官千万别生气,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解决眼前的麻烦。”聂胜文耐心的解释道,他的言谈中显现出领导所具有的气度。
“你们这样一意孤行,只会害死更多的人。”他继续委婉的说道。
他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们确定了两个重要嫌疑人,一个是你的弟弟,还有一个是你的女儿。”他的这句话,直击对方的要害。
果然,聂胜文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不安的神色。
“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觉得你想抓谁就抓谁,那你就完全错了。”聂胜文开始有些失望了,语气也变得冷淡了。
他向来不喜欢跟人讲道理,尤其讨厌别人跟他讲道理。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张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道理却是永远都讲不清的。
于是,他简明扼要的说道;“我相信凌寒不是凶手,至于你弟弟,我希望你不会阻碍我们调查他或者逮捕他。”
叶婷不解的看着他,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替凌寒说话。
因为,要对付聂胜文,关键在于他的女儿。
他抓住这一点,继续展开心理攻势;“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把杨雪的尸体吊在凌寒的门口?还有,同样在那片树林里,我们找到了失踪了近十天的张慧玲,当然,是她的尸体。你真的觉得你的女儿能无忧无虑的独自生活,从而远离那些事端吗?”
“我相信她不会杀人,这就足够了。”聂胜文沉静的说道。
他并不指望对方会立即妥协,至少聂胜文暂时不再自以为是的劝说他了。
“如果不是她们当初断绝关系,杨雪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你的女儿,却会一直活在这种愧疚和痛苦的阴影之中。”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茶,然后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她是个好女孩,她理应得到快乐。”
他刻意将重音放在“快乐”两字上。
那一刻,聂胜文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眼神之中的疑虑,也突然地消散了。
聂胜文低头沉思了几秒钟,然后,便开始了长篇的演说:“边城这个地方,有着深厚而悠久的地域文化。在过去的150多年里,清政府,俄国人,袁世凯,张作霖,RB人,国民党,各种政治势力交替更迭,互相角逐,最终受苦受难的确实普通的老百姓。所以,边城人从来不相信政府,更不畏惧强权。边城的黑社会历史悠久,最早是为了抵御外来的侵略,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在这里,黑社会的实力要远远超过政府,甚至于替政府行使权力。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因为这里的人宁愿相信黑社会,也不会相信政府。这就是边城与众不同的地域文化。”
“照你这么说,这几个无辜的人,就这样白白的死了,我们甚至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叶婷又一次厉声质问道。
“你知道在如今的和谐社会里,那些位高权重的政府官员,以及那些养尊处优的富豪显贵,他们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在他们的背后,有多少人的公道被残忍的践踏,又有多少的冤屈无人诉说?”聂胜文的情绪有些激动,但态度依旧十分谦和。
听了聂胜文的一番话,叶婷暂时的沉默了。
“如果我们离开,这里真的就平安无事了?”他引用凌寒说过的话,反问道。
“说实话,我并不能保证。但是,你继续留在这里,就会有更多的人丢掉性命。我很清楚你的能力,也听说了你在大连的一些事情。我只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想想那些仍然活着的人,想想他们的亲人和朋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这是一条不归之路,我别无选择。”他简单的回答道。
“也许我们可以互相合作,我可以帮你查出凶手。”聂胜文第一次带着微笑说道。
“但是”前面的话,永远是次要的,只有后面的话,才是关键所在。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吧。”
“至于这个结案报告怎么写,由我们共同说了算。”
“还有呢?”
“绝不能把我女儿牵扯进来!”
这才是聂胜文邀请他们来家里做客的真正目的。
“我答应你。”
叶婷惊讶的看着他,那表情就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
“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看来我并没有看错你。”聂胜文欣喜地说,脸上洋溢着迷人的笑容,“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尽管提出来就是。”
他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茶。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从左边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聂胜文面前的茶几上。
“你可曾见过这个人?”他看着聂胜文的眼睛,开口问道。
叶婷惊奇的看着那张照片,然后责怪的瞪了他一眼。
聂胜文拿起那张照片,认真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没见过。”
“他叫许文进,是一个职业杀手。”他接着补充道。
聂胜文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知道一个杀手,他叫伊万,但不清楚他到底是俄国人还是中国人。只知道他是个顶尖的职业杀手,听说从来没有失过手。”
“你能联系到他吗?”
“这种人我得罪不起。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聂胜文客气的拒绝道。
“我能理解。”他会以微笑。
“杨雪有随身带枪的习惯吗?”他接着问道。
“杨雪憎恨一切跟黑社会有关的事物,她绝不可能去碰枪。”聂胜文肯定的答道。
“那么你女儿呢?”话刚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然而,聂胜文的回答却令他大吃一惊。
“她有一把银白色的瓦尔特PPK 。”
“你送给她的?”他好奇的问道。
“是送给我老妻子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名字,她去世后,凌寒一直保留着那只手枪。”
“你觉得她会把手枪送给杨雪吗?”
“那是她妈妈的遗物,她绝不会送给别人,即使是杨雪。”
“你觉得她会把手枪放在哪里?我的意思是,那支枪有没有可能被谁偷走?”
“绝不可能,她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的回答简单明了。
“除了你,我还可以在哪儿弄到手枪?”
“光头李,他是本地的枪贩子。在东川街南段,有一个叫“AK48”的酒吧,你去那里就可以找到他。但是,我建议你最好别去。这家伙讨厌警察,而且十分的阴险。”
“谢谢你提醒我。”为此,他会以微笑。
“最后,我还有一个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杨雪的父亲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聂胜文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然后从容的说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死于车祸。”
然后,他转头面向叶婷:“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皱着眉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说着,他准备起身告别。
“能和你们合作,我真的很高兴!”聂胜文笑着说道。
然后,他们礼貌的的握手道别 。
临走的时候,聂胜文忽然神秘的说道:“如果有一天,当我不得不拿枪指着你的时候,我会犹豫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勉强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