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汽车停在小巷口的路边,下车走进去。这条小巷宽度不足3米,只能容一辆汽车通过。小巷用水泥砌成,但因年代久远,已是支离破碎,裂痕纵横。两侧是陈旧的老式单元楼,一栋接一栋,显得十分拥挤。相互之间仅隔着狭小的庭院,有的院里栽种着花草树木和蔬菜,有的则堆满了杂物。黑乎乎的的污垢布满了裸露的砖墙,墙角的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杂草。小巷里静悄悄的,给人一种孤寂而冷清的感觉。
他向里走了大约200米,才到达案发的那处小院。院里靠墙的一边是一小块黑土裸露的田地,里面栽种着两颗桃树,其中一颗已经枯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无人搭理。地里还有一些枯萎的萝卜叶和葱叶子。院子尽头有一个简易的石棉瓦车棚,里面随意停放着几辆自行车。旁边的这栋居民楼年代已经什么久远,污迹斑斑的外墙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一楼窗户上的铁栅栏似乎已完全的生锈,看起来很轻易就能折断。那两扇厚重而陈旧的木门,因年久失修,此刻就像是依在墙上的老妪一样,显得悲凉而落寞。
他走进楼道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因潮湿而霉变的气味。楼梯的水泥台阶已磨损的相当厉害,木质的栏杆也是又黑又脏,旁边灰白的的墙上被涂得乱七八糟,再加上随处可见的小广告,看起来就像是一副糟糕透顶的印象派画作。他走上楼梯,小心翼翼的避开楼梯的扶手和墙面,慢慢的上到二楼。在楼梯拐角处,两户住处的房门呈U形布局,显得十分拥挤。其中一户在防盗门外面还装着钢栅栏门,门向外边开着。他看见上面的门牌号是“202”,正是案发的那一家,于是就上前敲门。
门没有上锁,他转动把手,推开门进去。
在靠近门口的地板上,男主人迎面躺在那里。他身穿卡其色的毛衣和黑色的西裤,脚上穿着拖鞋。他的两只手臂和双腿都自然地伸展着,就像是在睡觉一样。他的额头中间,有一个渗着鲜血的小洞,子弹无疑是穿过了他的头部。而他的一双眼睛仍然疑惑不解的盯着前方,虽然已是毫无生气。他的年龄在30岁左右,长相很端正,皮肤白净,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像是刚被精心的修剪过。无论这个男人是好是坏,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确定无疑的死了,只等着入土下葬了。
“一枪毙命,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肯定是开门的时候,被近距离开枪打死的。”张平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一动不动的蹲在死者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死者的面孔。
他用手背轻轻贴在死者的勃颈处,感到尸体仍有一些余热。
“叶婷呢?”他问道。
“她正在邻居家询问情况。”
他绕过那人的尸体,慢慢走进客厅。在卧室门口里面的地板上,女主人以同样的姿势迎面躺在在血泊中。他轻轻走过去,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幕。她身中两枪,几乎都在胸前。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睡衣,流淌在地板上。她看起来非常年轻,长得也算漂亮,烫着头发,皮肤白皙,身材匀称。她的眼睛直直的瞪着,眼神惊恐而无助。至少,她知道自己为何而死,而不像她的丈夫,稀里糊涂的就被人用枪爆了头。
“你进来时,门没有锁吗?”他转过身问张平。
“门是闭着的,但没有锁。”张平答道,然后站起了身。
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居室。女主人所在的是主卧,旁边闭着门的应该是另一个卧室。卫生间就在刚进门的左手边,再旁边的是厨房。客厅与门隔着一个狭小的玄关,靠墙放着一个鞋架,墙上有一个木质的挂衣架和一副最新的挂历。客厅的左边隔着推拉式玻璃门的是阳台,沙发摆放在最中间,前方靠墙的是电视桌和饮水机。墙上挂着一副镶着边框的结婚照,从两人的姿势和表情来看,女人比男人要强势一些。客厅左边靠近厨房的角落有一个立式的冰箱,上面有一个卡通样式的钟表。总的来看,屋里的装潢十分简单,屋顶和四面墙上都是白色的仿瓷涂料,地板也是廉价的瓷砖。各种东西的摆放都井然有序,没有被随意翻过的痕迹,凶手的目的就只是杀人。
他走进那间紧闭着门的卧室,看到了正在床上熟睡的孩子。那是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她穿着粉色花纹的棉睡衣,身旁放着一只可爱的玩具熊,一头乌黑而蓬松的头发,脸蛋粉嫩而可爱。她背对着门侧身躺着,一只胳膊露在被子外边,此刻正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事。不同于外面的客厅,这间儿童卧室布置得十分精美,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照片和画报,屋顶的淡蓝色吊灯上印着月亮和星星的图案。床尾靠墙放着一张带抽屉和柜子的儿童桌,上面放着一个漂亮的洋娃娃,一个卡通八音盒,还有一副儿童画具。右边靠墙是一个立式书柜,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的各种书籍。有些是初中语文教材,还有些是文学和名著。原来男主人是一个语文老师。
“木警官!鉴证科的人来了。”张平在外面喊道。
他走出房间,在身后将门轻轻闭上。客厅里站着三位警官,手里都拿着取证用的装备。领队的那位是一个年仅四十岁的矮个子警官,其余两人都比较年轻,面对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两人显得十分紧张和不安。
“你好啊!木警官,我是鉴证科的林副科长。”那人郑重而礼貌的说道,并且伸手来和他握手,他不好拒绝,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了。
“这两人分别是小王跟小宋,他们都是新人,从来没见过这场面,你不要介意。”那人继续客气的说道。
“麻烦你们声音小一点,那间屋子里有小孩正在睡觉,你们就不用进去了。还有,走的时候把尸体带走就行了,死者的遗物不要动。”他小声叮嘱道。
“噢!知道了,你放心吧。”那人低声答道。
说完,几个人就开始在屋里忙活起来,勘察现场,拍照,提取血样,采集指纹等。为了不妨碍他们工作,他和张平退到门口的玄关处。
“你们来了有多长时间?”他问张平。
“差不多20分钟。”张平看着腕上的手表答道。
“他们俩应该是在半个小时以前被杀的。”
“如果我们早点来就好了。”张平遗憾的说。
“凶手是职业杀手,你们应该庆幸没有遇上他。”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张平看着地上的尸体,悻悻的说。
“你们今天有收获吗?”
“毫无进展。凌艳什么也没说,我们在她家里耗了整整一上午。小阳家里也没有任何发现。我们还去移动公司查了宾馆前台的座机,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通话记录。接下来还有一个人,她也是案发当晚的值班人员,只是这几天请假回乡下了。我们俩准备一会儿就去见她。”
“你现在就去,这里的事就不用管了。”
“好的,木警官。”
“路上小心点!”他意味深长的嘱咐道。
“嗯!”张平点头答道,然后便下楼去了。
现在看来,那个失踪的女孩肯定是死了。上一次,凶手还谨慎的处理了尸体,这一次竟然如此的明目张胆,很明显是在向警方宣战。如果凶手仅仅是一名职业杀手,那这件案子就简单多了,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一名职业杀手怎么会认识杨雪,而且还对凌寒怀着深深地感情?再加上当地警方捏造证据,诬陷他人,尽力的掩饰这一切,难道仅仅是为了防止事态扩大吗?还有凌寒再三劝说他离开这里,她到底对凶手了解多少? 当地警方和凶手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案情是越来越复杂了。
正当他埋头思索的时候,叶婷进来了。和张平一样,她今天也穿着一身便装。
“他们是鉴证科的?”她问道。
“是的。有什么发现吗?”
她不寒而颤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我问遍了整栋楼里所有的住户,他们都没有听见枪声。有两个人说他们曾看见了凶手,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他们说那人个子很高,穿着黑色的外套和深色的牛仔裤。头上戴着连衣帽,脸上还戴着黑色的口罩。所以,他们看不清凶手的脸。”她说话的语速很快,可能是因为紧张。
“他们是碰见的,还是在屋里看到的?”
“是在屋里隔着玻璃看见的。”说完,她再次回过头看了一眼尸体,眼神里既有恐惧,又带着一些新奇。
“张平呢?在里边吗?”她随口问道。
“我让他去乡下询问证人了。”
“噢!”她用手拂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显得紧张不安而又不知所措。
“我以前从没有办过凶杀案。”她强装着微笑说道,以使自己平静下来。
“说实话,我从来就不赞成女警察办凶杀案。”他接着她的话说道。
“你这是性别歧视!”她尖锐的反驳道。
他没有继续跟她理论,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帮她摆脱紧张不安的情绪。
“张平也没有办过凶杀案,他最早是缉毒警察,后来专办盗窃案。那你呢?”也许是因为她舅舅是刑警总队的队长,她对待上级就像是对待同事一样。
“我在凶杀组工作过,但我的专长是黑社会案件。”
“原来张平和凌艳早就认识,而且,他们俩的关系还不错呢。”她突然转变话题说。
“不仅如此,张平的家就在聂胜文家的斜对面。”他补充道。
“怪不得聂胜文当时只是绑架了他的老婆,而没有杀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她。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听我舅舅说的。”她接着说道。
这时候,鉴证科的几个人已经忙完了,正在用口袋装着尸体。
“林科长,忙完了吧?”他上前问道。
“是的,该搜集的都搜集了。”那人笑着答道。
然后,他和叶婷帮忙把尸体和他们的东西搬到了楼下的车上。
临行前,他对那位林副科长说道:“你回去叫一个女同志来,负责照看那个小孩,一直等到死者的家属过来把孩子接走。”
“好的,木警官,我会照办的!”那人爽快的答应道。
“路上慢点啊!”
“你忙吧,再见!”
“屋里还有孩子啊!”他们离开后,叶婷惊讶的说道。
“是个小女孩,只有两三岁,正在睡觉呢。”
“真可怜,这么小就成了孤儿。”她叹息道。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他深沉的说。
“接下来我们干啥?”她接着问道。
“去屋里,寻找能帮我们破案的一切有用线索。”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最终,他们只找到两部手机,几张银行卡,会员卡和存折,一个不知道密码的QQ账号,还有30万元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