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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冯小超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设计部拿着客户的资料吩咐他们下单,忙的不可开交,我接起来电话说,有事快奏,我这还忙着呢。

冯小超一下子就怒了,嘿,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这一打还这么牛,怎么着,当个小白领还真不一样了。

我停下手里的活,让小刘自己先看看,走到窗户旁边,我说哪能跟你比呢?你这还家族企业继承人呢。

嘿嘿嘿,跟你说正事呢,何曜订婚咱是送他礼物还是给钱啊?

冯小超这么一提我这才想起来这茬,最近忙的都昏菜了,细心一算何曜订婚的日子不就是这个周末么。他爸肯定得在,当年他跟我妈私下定情后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再见过他,现在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得多尴尬啊,指不定还勾起老头伤心回忆呢,所以我决定我不去,我也不能去。

我说,糟了,赶巧那天我出差,去深圳呢,肯定赶不回来,就算赶回来也得半夜了,你就替我送束花什么的吧。我这人脑袋从来不好使,唯一一点小聪明就是撒谎,从小到大撒起慌来都是手到拈来,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料冯小超说,没关系啊,我们晚上还续场呢,你半夜赶回来正好。

我真后悔多说了那么一句,正想说什么呢就听见冯小超说,哎,我突然有点忙,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打电话。说完赶忙把电话撂了,和袁溢一个德行。

说起来自从我跟袁溢为张翠霞辞职那件事在电话里吵过几句后,她就没再给我打过电话,她倒是给白琪琪打过电话把我数落了一番,还说要跟我绝交,嘿,我这脾气也上来了,绝交就绝交,我们有着这么多共同的朋友,我看你倒是绝交得了。

晚上下班后我慢悠悠走在通往学校宿舍的林荫小道上,周围一片浓郁的翠绿,天边彩霞涟漪,偶尔有一对对情侣手挽着手缓缓走过,也有新生坐在树下翻看着杂志,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脸,我不禁心生感慨,步入社会后好像无形中就与这个校园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比起他们来似乎自己已经老了。

我是在这条路的拐角看到了白琪琪,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棉布裙子站在绿荫下,微风吹起她的裙摆微微飘动,她低着头用脚一下一下的蹭着地面,我看到她的身影有些僵硬。再往前走了几步我的视线里就出现了周晨,看上去比以前要瘦,但还是难掩他的英俊,一直觉得他不像是混在社会底层的不良青年,他看上去像一个落魄的贵族少爷。我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我看到白琪琪从包里拿出来钱包,数了一沓钞票递给了周晨,周晨接过来揣在牛仔裤后面的兜里,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她,就朝我这边走来,路过我身边时向我点了点头,真是好记性,我们只在高中时见过一次面,他竟还记得我。我看到白琪琪站在树下望着这边,我知道她是在看周晨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感觉此刻的白琪琪看上去特别的孤单。

我走过去,也没有问她周晨为什么来找她拿钱,我想我也能猜个大概,换做是袁溢,现在肯定对着白琪琪一通臭骂,可我觉得我能理解她,我知道单恋一个人时付出一切却换不来一点回报的感受,哪怕自己条件再好再优秀,在那个人面前也会惶恐会自卑,宁愿拿全世界去换取那个人对自己的认可。就像我曾经对焦海波,就像白琪琪对周晨,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所以很多时候,比起其他人,我和白琪琪的关系更近一点,因为我们彼此相像并互相理解。

白琪琪冲我笑笑,面容憔悴,她说,火炎,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他了?

我惊讶的看着她,难以想象为这段感情付出所有,执着拼命去爱的白琪琪,有一天也会想到了放弃,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坚持,她把这份感情看做是一种信仰,甚至融入自己的生命里,我想一个人再坚强也终会累,她确实是累了。

我还记得高三那年的元宵节,我和白琪琪走在去晚自习的路上,路过政府门口时,头顶忽然放起了绚烂的烟花,我们穿着厚厚的毛衣驻足观望,那是我第一次那么近的观看烟花,那些转瞬即逝的花火放肆的跌落在我们的眼睛里,那时候白琪琪笑的特别单纯,她对我说,火炎,你知道吗?我真希望此刻周晨能在我身边。那时候的白琪琪对爱情是满怀憧憬的,可是长时间的失望过后,所有最初的意图都已模糊不清。

我对白琪琪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枪林弹雨。

白琪琪哈哈笑着,直骂我矫情,可我分明看到她眼里闪烁的泪水。她说,火炎,我没事,我真没事。

日子过得飞快,周末很快就到了,我因为自己撒下的谎言苦不堪言,所有人都以为我去深圳了,公司放假,宿舍不能回,我一大早就出去在外面流浪了一整天,真是自作自受,早知道我就去何曜的订婚宴了,还能海吃一顿,他爸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

接到冯小超的电话时我正坐在一家小酒吧里哈欠连天,面前已经空了五瓶百威,再不来电话我可真得睡着了。我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二点,冯小超说一群人刚换了场地,在一家KTV狂嗨呢,电话里我听见何曜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唱着歌,真是头疼,我出门打了车就往过赶。

在车上的时候冯小超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特别严肃的说,袁溢也在呢,听我给你打了电话这会正不高兴呢,我看你俩情况不对,她脾气不太好,今晚你可得悠着点,别吵起来就行。

我说,谁愿意跟她吵架,我还懒得理她呢。

行。冯小超说,我就提前跟你说一声。我在门口接你,你下车就能看见。

挂了电话我就郁闷了,我这参加个好朋友的订婚宴容易吗,跟流浪汉一样在外面漂了一整天,回头来还得看人脸色,凭什么呀?于是我决定去之后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把袁溢当空气呗,她还能过来咬我啊?

一下车我就看见了冯小超,站KTV门口四处张望着,她身边还站着一位帅哥,西装笔挺的,站那特有风度,我心想不错呀,这丫头还能找到这等尤物。冯小超见着我拉住我的手就往里边走,说赶紧的,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指了指后面那帅哥,小声问冯小超,哎,怎么着,这就是我传说中的妹夫啊?终于带出来了?不容易啊。

没想到冯小超一下子就红了脸,真是百年一见。她说你看出来了啊?

能看不出吗?冯小超这人整个就是一女神经病,整日疯疯癫癫的,二的没边,今天一身淑女装扮,刚站门口看那男的的眼神柔情似水,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子啊?说起来冯小超是我们几个里边最纯洁的孩子了,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谈过恋爱,唯一的一次还是网恋,大学时整宿整宿的跟她网上的白马王子聊天,有一天王子说,我们也网恋这么久了,交换照片吧。于是冯小超兴高采烈的的把自己照片发过去,还用美图秀秀P了一下,结果那男的回了一句我们不合适,我喜欢长发飘飘、妖娆妩媚型的,就像范冰冰。冯小超彻底晕菜,说你他妈真以为自己是陈冠希啊?就把他拉黑了。所以在冯小超身上还有一件比大街上看见恐龙跑还稀罕的事,就是她还是个处女。

冯小超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我靠,怎么又是单恋,我们是被诅咒了吗?我这人特别乐于助人,我说,没事,我帮你搞定。

于是冯小超又乐开花了,笑得真傻。

一打开包厢的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呛人的烟味便迎面兜了过来,我看到何曜和他的王婷婷正一人抱一话筒坐在前边对唱情歌呢,真不要脸,我过去拍拍他算是打了招呼,袁溢一身珠光宝气坐在沙发中间,手里拿着电话发微信呢,见我来,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低头玩手机,白琪琪和几个没见过的男的坐那猜拳喝酒呢,玩的特别开心,拿啤酒当水一样一个劲的往下灌,这丫头状态不对啊,前几天还跟林妹妹似的那么憔悴,怎么今天精神好的像打了鸡血。

我绕过去,坐她身边,我说你少喝点。

白琪琪给我递过来一杯酒,说你来了啊,咱得碰一个。今天是我们好朋友大喜的日子,我高兴,特别高兴,你也肯定高兴,人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今天终于能把他给甩了,你肯定高兴。

怎么今天哪哪都气氛不对,谁都像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一样,都有病。我这小脾气也上来了,说妈的,白琪琪你不高兴,我不跟你计较,我陪你喝。

够义气。白琪琪拍拍我的肩膀,说今天咱俩联手把他们都给放翻了。

对面那几个男生不信,非说我们俩说大话吹牛,我和白琪琪就笑了,大一时我俩经常去学校旁边一酒吧喝酒,一来二去就和那里的老板张宁混熟了,他那里的坐台小姐人手不够时我和白琪琪经常帮忙去充数,去那的男的都挺绅士的,他们就是没有认识的女性朋友又觉得无聊,就想找几个姑娘陪他们喝喝酒玩玩游戏,我和白琪琪就是在那会学会了各种酒桌上的游戏,划拳、纸牌、骰子样样精通,没几个男的能玩的过我们,想想那会还真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换了这会可真不敢了,我爸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如我们所料,玩了没一会,那几个男的就纷纷找借口不和我们玩了,还有一个直接躺沙发上睡了。我和白琪琪觉得差不多大功告成了,就转战战场去找何曜,他这人特贼,他不和我们喝,他拿起话筒说,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来碰一杯吧,于是大家举起酒杯再一次祝他幸福,真没劲。袁溢没和我们干杯,她坐角落里就没站起来过,偶尔目光飘过来还白我一眼,我心想真幼稚。

我跟白琪琪坐沙发上聊天,我说和冯小超在一起那男的,你认识吗?我注意到他一直坐前边唱歌,也不喝酒,不过他唱歌还真挺好听的,袁溢这种专业的都有点赶不上他,我觉得他肯定是一个学音乐的高材生。

结果白琪琪告诉我,这男的叫曹学锐,不是本地人,现在在这里工作,是一培训师,冯小超他家公司请他去给公司员工做销售培训,冯小超就是在那时认识他的。当时冯小超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讲台上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曹学锐就被他的才华给迷住了,后来借着替公司感谢他的名义请他吃了几次饭,就发展成朋友关系了,不过后来的进展停滞不前,他们也一直是朋友关系。

白琪琪说,冯小超跟我说过他的故事,他也挺不容易的,以前在老家那边做点生意,也算有点钱,交了一个女朋友准备结婚呢,哪料被那女的骗了,败光他的家产后还跟别人跑了,这事在那边传的风风雨雨的,他就一个人躲到这个城市来了。末了白琪琪说,我觉得他是知道冯小超喜欢他的,只是冯小超没办法打开他心里的那扇门。

听了这些后,我又一次深刻的感觉到,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不为人知的过去,很多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光鲜亮丽,可我们看到的也许只是他们的一部分,我们总是天真的把这一部分当做是他的全部,其实根本就不了解那个人。我不禁又想起了张翠霞,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回老家了还是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继续奋力的向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前行。

那天晚上闹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大家也都累了,决定散伙回家,何曜和王婷婷开车走了,曹学锐把车开过来问要不要送我们一程,我赶紧把冯小超推上去,说你送她就行了,我们不顺路,自己打车就行。他们走之后我和白琪琪站在门口吹着夜里的凉风,袁溢是最后出来的,她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她走过来站在我们身边,没看我们,说,我们三个再去续几杯吧,咱好好聊聊。她其实已经高了,我知道她的酒量,三杯下去连她妈都认不出了,今晚好像喝的还挺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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