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远不及谷雨时节,便是淅淅沥沥的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春雨,雨已停,风过时路人禁不住地缩回迎春的颈子,裹紧了外套,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去,小乙却不然,仿若身在世外,仍旧是那样漫步在学校的一处小广场上,雨水浸湿了的黏有薄土的蓝青色方砖上,满是拓下来的脚印,尺码是同等的,层层叠叠的延展开来。
这两天,小乙遇上了顶烦心的事,若这事在旁人看来,一定是再寻常不过了,他不清楚为什么要到这儿来,是谁引他到这儿的,步子迈的很慢甚至有些拖沓,只因寻的专注,看样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又似乎是寻找到了什么,看的那么出神,与身后进行的篮球比赛所爆发出的嘈杂声完全隔绝开来,步子更慢了,他凝视着小广场中央,得有两人合抱不及的老柳树,树身矮而粗壮,分出了四个枝干,枝杈间交错着蔓延开来,如果身在夏天,你会发现那将是好大一片荫凉。
老柳树四周围起了栅栏,旁边立有一块说明的木板,木板是水泥制的,漆成了黄色,四周边沿做了木纹处理。学校扩建时,这棵老柳树原本是要被移作他用的,闻讯赶来的老校长,硬是把它留了下来,还说这棵树比建校的时间还要长。小城里仅有两棵,另一棵在清水河的岸边,也就是在学校的对岸,那棵树更了不得。据老人讲,它可是见证了小城的无尽变迁,在它的怀抱里不知发生过多少动人的传奇故事呢。
这时的小乙依旧凝视着老柳树,踽踽环行,完全不去理会身旁路过的学生们猜忌的目光,头扎马尾的女学生三两路过,总要留下些声音:哎呀!这老师真帅;听说学校新来一位老师,会不会是他啊;要是分到我们班就好了。这些声音小乙统统不管,突然紧走了两步,停在了老柳树近前,轻抚着斑驳的树身,用力一拍。这一拍从斜前方看过去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可在后面看过去明显佝着的脊背又像是要舍弃了什么。
“左、小乙吗?!”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小乙心里很是诧异,突兀的转过身,蹙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位两米开外戴有棕色边框眼镜的文质彬彬的同龄人,蓦然大笑起来,那笑声里依旧满是惊讶,仔细听过去还有些不屑的味道。
“王海啊”,小乙依旧一脸的惊讶
“我日”,王海脱口说道,完全忘记了他是一名人民教师的身份,眼睛里装满了惊喜和愤恨,狠狠的骂道,“四年了,你死哪去了!”
“王海,你怎么也,不、不对,看样子是王老师了吧”,小乙玩笑式的屈身恭维说。
“小乙,你怎么想起来学校了?”,说着,王海便把手里的几本讲义,丢到一旁的石凳子上,两人先来个热情的拥抱,末了不忘在彼此的背上狠狠的捶打几下,嘴里也是狠狠的怒骂着,作为这多年不来往的惩罚,才算是彻底的解了气。
其实,小乙为什么要来他的母校,他自己也很困惑,即便是来寻找什么,时隔那么多年,也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就算是这忠诚的老柳树枝杈也是一茬换了一茬。元宵节过后,原本是小乙回城工作的日子,可是在父母强烈的要求下,硬是请了年度的第一个假,当然在柳树前发呆那肯定不是小乙父母的意愿了,那会凝视着老柳树的小乙也在想:唉,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对于老师的身份,王海撇了眼一旁的教科书,算是做了回应,脸上仍旧是一副不可言语的表情,走过去屈身拿起教科书碾成扇状,在石凳子上铆劲刮了几下,恨不得刮得能照出个天使,又把一本全新的教科书放了上去,才把小乙让了过去,借势把那本刮脏了的教科书甩到另一个石凳子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上去,也许是教课书从未见如此大的屁股,竟还这么快的冲了过来,难免不有些惊慌,躲得急了,竟也逃出去了半个身子。
“小乙,我日,还活着呢?”,王海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脱口又是一句不搭调的问候,瞬即又问道:“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红旗飘飘,怎么会饿死人呢”,小乙打趣着错开王海好奇的目光,话未了接着又问:“不是,你怎么还当起老师了。”
“’我日,还是瞧不起我,你忘了,我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师范毕业生,再说,我、”,王海嘴角一撇,撇出个老大的“不屑”。
这“不屑”只有王海碰到左小乙时才会有合理的解释,他总想超越他,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做在左小乙眼里都会不值一提,即然你会表露“不屑”,不如让我先来。这迅来的“不屑”被几个路过女学生打断了,王海迅疾保持“先生”状,嘴角微微上翘,脸颊闪过一丝“先生”式的微笑,算是对问候的回应了。不等学生们走远,他又恢复了原样,不管不顾的,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怎么了,你看!我这不挺好的”
小乙摇头,默声笑了笑。这摇头带来的又是王海的一番解释,王海能够当老师,左小乙还是持保留态度的,因为他无法改变对王海的看法,但这和他们的交情是两码事,这一点王海也是心知肚明的。
“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晚上喝点吧,我给安雨晨打个电话,让她也过来”,王海说着,掏出了手机。
“安雨晨?!”小乙本想拒绝,听到这个名字却是莫名的点头同意了。
挂完电话的王海说是还有课要上,匆匆的,和小乙约定了地方,起身向教室方向一路小跑了过去。小乙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一阵刺耳的铃声袭了过来,校园里即刻恢复了安静,他也恢复了片刻的宁静,回转过身,望着老柳树,朦胧间树身稍显细了些,光秃秃的枝丫上,变得嫩绿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