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夜玄晨便传来消息，夜肃答应了他们出宫的要求，但是有一点，他想见夜倾殃一面。
太多年了，或许对于一般人来说，八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夜倾殃而言，八年真的太久了。如果可以，夜倾殃会选择永远不跟夜肃见面，若是注定了要见面，他也不想特意去逃避。
千潋没有跟着去，虽然她知道倾殃不会介意她跟着，但是这毕竟是倾殃与夜家之间的事，她还没有那么不识大体。于是便在清月殿里收拾行李。
鸿阳殿里，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被遣退，夜倾殃站在殿中央，夜肃坐在龙椅上。
“你坐着吧。”夜肃指着一旁的椅子道。
“不用了，舜君有什么事就说吧。”夜倾殃与夜肃对视着，眼神很平淡。
“舜君？”夜肃低声念了念，“你果然还是恨我的啊，连声父皇都不愿意叫。”
“不。”夜肃低落的心情因为这个字突然转好，却又听夜倾殃说：“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记怎样去叫了。舜君如果一定要我叫，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愿。”
夜肃端茶的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停下，对于一个父亲，夜倾殃的这番话比反抗拒绝还要伤人。他忍不住想为自己反驳，“不是我不管你，当年你做的太过大逆不道，我是不在乎你刺伤了我，可是满朝文武不会不在乎，那些人中有多少韩家的党羽，他们想尽办法对付你和你母亲。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将你终身幽禁，这些年对你不闻不问，是怕皇后注意到你。对于你母妃的事，我一直都很愧疚，可是我当年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你母亲已经服下毒药了，当时晏国要我给个说法，我无奈只能把你母亲的尸体送去，我对不起她，也只能将她的灵位移入皇祠，我知道我一直亏欠你们，但是我真的不想那样。”
夜倾殃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些，他看到座上那个半老的男人眼角有些湿了，可他的心里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想为这个男人怜悯一下，减少夜肃的愧疚，可是他的心里还是一片平静。
哎，夜倾殃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我没有责怪你，身为帝王的无奈，我知道。母亲她也不会怪你，因为她死的时候很安宁。所以，你不用一直觉得亏欠我们什么，因为很多你觉得应该在乎的并不是我们在乎的。”
夜肃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夜倾殃，“是吗？你母亲真的没有怪我，你，也不怪我？”
“是。”夜倾殃点头。
从小落孜颜就没有跟夜倾殃说过她与父皇是怎么相识怎么在一起的，但随着夜倾殃慢慢长大，还有八岁那年回落家的时了解，他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其实在落孜颜嫁给夜肃之前，她并不是舜国第一美人，因为认识她的人太少了，除了落家的人，几乎没有了，落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即便有这么个出众的女儿，也没多少人知道。
此外便是，落孜颜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病，见不得光，所以从小就是在黑暗中长大。后来有一个神医知道如何治疗这种病，他没有要任何报酬，只要了一张落孜颜的画像。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幅画像落到了夜肃手里，夜肃花费众多人力物力，到处寻找落孜颜。最终，落孜颜还是进宫了，就是那时候，落孜颜才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
夜倾殃可以看出母亲并不喜欢夜肃，也不喜欢被锁在深宫里，一个女人前半辈子被锁在黑暗里，后半辈子被锁在深宫里，所以落孜颜活得一点都不快乐。当年的服毒自杀，虽是被逼无奈，也是一种解脱。换了夜倾殃也想不出，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办法离开这个深宫。
所以落孜颜不会恨夜肃，无爱哪会有恨！
可是夜肃不知道这点，他困住落孜颜那么多年，他只知道落孜颜还在他身边，其他的他都不在乎，人人都以为舜君为了颜妃什么都可以做，俗话说，红颜祸水，美人误国，朝中的大臣就是看到了这点才会一起逼死落孜颜。真正害死落孜颜的是夜肃自以为是的恩宠。
但只有韩芷芸看的最明白，夜肃最爱的，还是手中的权势和脚下的地位。
往事如烟，越飘越淡，夜倾殃早已放下一切，他想起千潋还在等他，而他与夜肃之间可谈的实在太少，他行礼告退，“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舜君可以放手了。我还要为出宫准备，先告退了。”
也不待夜肃说话，夜倾殃就转身离开了，夜肃想再叫住他，却又不知道叫住之后可以做什么，只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看着夜倾殃离开。
回到清月殿时，千潋还在收拾东西，她也没有带很多东西，只随身的匕首和一些衣服外便都是倾殃的东西了，倒是让夜倾殃有些哭笑不得，“你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背着不累？”
“不多，你的琴还有煮茶的杯具，还有衣服和药跟书，这些都是你常用的东西。”千潋将东西收拾整齐，反正四殿下说了，一路有马车负载，她不用担心。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上次三殿下送你的生辰礼物，你当时根本不在意，我就把它收起来了，这匕首用料特殊，异常锋利，这次出门你带在身上防身用吧。”
如果千潋不说，他只怕都不记得有这样东西，他接过匕首抽掉刀鞘看了看，刀身上雕刻了很多精细的花纹，造工非凡，刀柄处还有一个极小的“墨”字，他这才想起夜玄陌说过这把匕首是靖国最有名的铸剑师墨冥打造的。他本来不想用夜玄陌送的东西的，但既然千潋都让他带着防身了，他也就不想去计较这些。“那好吧。”
“这匕首上还有个字，你看看是什么意思？”千潋指着另一侧问。
夜倾殃翻过匕首，这边的刀柄上刻了一个“相”。“相，为什么刻这样一个字？”
“你也不知道吗？”千潋还以为他那么厉害会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只有一个字，太难猜中是什么意思了。”
“那就别猜了，东西都收好了，四殿下应该也准备好了，我们走吧。”千潋拿过东西准备背在肩上，旁边的矮小白净侍从忙走上来恭敬道：“千潋姑娘，让属下来拿吧。”这个人是夜玄晨派来的帮他们拿行李的。
千潋也不推脱，将东西递给这个看起来比她还要矮一点的侍从，不过她还是将夜倾殃的古琴抱在了怀里，侍从不解的看着她，神情看上去还有点受伤，他可能以为是千潋怕他弄坏了东西所以才自己拿着。千潋可看出他神情有些不对，忙说：“你拿这么多东西一定很辛苦，你这么小的孩子再抱着这么一把琴肯定不好走路。”
这随从低着头，呆呆的说了句，“我已经二十了，不是小孩子。”
二十，千潋有些意外，但是她很快就明白这个侍从跟正常的人不一样，他长不大也长不高，看上去就跟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一样，比她和倾殃还要小些。千潋也不会去揭别人的伤疤，她只轻声问，“你叫什么？”
“绪介。”
夜倾殃突然问：“是思绪的绪？”
小侍从猛地抬起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夜倾殃淡淡道：“书上看到的。”
绪介很明显想知道自己的姓的来历，刚想再问，可夜倾殃却对千潋道：“走吧。”前面两人已经走开了，绪介想起自己现在只是一个随从，不该越矩问那些，只好将心头的好奇压下，跟了上去。
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快落完了，地上看上去粉色一片，今天大概就是这个季度最后一场花雨了吧。
“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这里的桃花又开满了。”千潋抱着琴看着那纷纷扬扬的花瓣，浅浅笑着。
“嗯，会的。”夜倾殃也淡淡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