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4日,丹麦小城·西希莫兰(Vesthimmerlands kommune)。
轻盈的雪花像是从天而降的小精灵,将整个小城装点成了洁白的冰雪世界。远处隐隐传来极有韵律的铃声,那是人们在迎接圣诞节的到来。家家户户都在兴奋地忙碌着,人们将冬青树编制的花环装饰在门上,红彤彤的果子,绿油油的叶子,配上皑皑白雪,夸张又艳丽的颜色对比,带来圣诞的氛围。而在这欢乐安宁的街道上,唯有一个少年行色匆匆,蹬着自行车一路狂奔。
“惨了惨了惨了!要迟到了!”
少年一边发出苦恼的嘀咕声,一边更加卖力地蹬动自行车的脚踏,简直要将他的“爱车”踩成风火轮。和煦的阳光投映在他青涩的脸孔上,映出他额角晶莹的汗珠,顺着眼镜架的边缘滑落下来。他的头发乌黑,皮肤微黄,鼻梁俊挺,只可惜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被掩盖在了厚厚的“酒瓶底”似的镜片下,硬生生地将一枚小帅哥掰成了四眼宅男。
今天不仅是节日,也是班级校外活动的日子,全班约好时间在市博物馆门口集合。这时间对步凡来说本该是游刃有余,可坏就坏在他们家的“小二”又干了蠢事,竟然把他的自行车钥匙藏了起来。步凡火烧眉毛似的找了四十多分钟,才从已经被刨成木渣渣的地板底下,找到那沾满了不明粘液的钥匙串——哦,忘了说明,“小二”是一只哈士奇,看似凶悍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蠢萌蠢萌的心,而且无时无刻不在搞破坏,堪称“家庭拆迁小队长”。
步凡抬手看了眼时间,指针已无情地逼近了十点。他咬紧下唇,干脆挺起身体,以站立的姿势疯狂地踩动脚踏,自行车像是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风声尖利地掠过耳际。随着秒针“滴答滴答”向前行进,步凡远远地看见了博物馆的大门。就在他面露喜色的时候,突然,路边冲出一个黑影来,步凡想也不想地慌忙避让,笼头一歪,险险地擦着黑影的边斜了过去——
“哐当!”
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少年从自行车上跌了下去,只留撞得底朝天的车轮兀自转动着。摔得昏头转向的步凡,龇牙咧嘴地揉搓着隐隐作痛的背部,然后抬手将歪斜下来的眼镜扶正了回去。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只见在他的前方,一个高大魁梧的金发少年,正抱着手臂,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喂,黄皮仔,你要怎么赔偿我?”
不怀好意的语气,虎背熊腰的模样,都是步凡极为熟悉的。面前这个人,正是他们班数一数二的“霸王龙”,是让老师们扶额摇头、让同学们退避三舍的存在——弗兰克。因为这家伙不讲道理,经常欺负同学,于是大家私底下都叫他“霸王龙”。
更让步凡反感的是,弗兰克是个狭隘的家伙,经常讥笑他的肤色和头发,还给他起了“黄皮仔”这个外号。步凡的爸爸妈妈是中国人,他是出生在丹麦的华裔后代。几乎每个人都很善良友好,但也有极少的例外,比如这个自鸣得意的霸王龙。
——明明是你自己冲出马路的,而且我也没撞到你啊!还有,别叫我“黄皮仔”!
以上反驳,步凡也只能藏在心底。望着“霸王龙”发达的肱二头肌和捏紧的拳头,少年吞了吞口水,硬生生地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尴尬地向对方妥协示好:“弗兰克,对不起,是我骑太快了,都是我的错。”
“道歉有什么用?”霸王龙撇了撇嘴角,同时摊开右手搓了搓食指和拇指,显然是在索要比道歉更直接的“赔偿”。
——这是敲诈勒索!早知道应该带“小二”出来的,放小二,咬他!
步凡敢怒不敢言,只能用精神胜利法,想象着“霸王龙”VS“小二”的场景。
“喂,你傻笑什么?”霸王龙发出不满的咆哮。
步凡慌忙回神,他赶紧收敛起因为幻想“霸王龙”被“小二”追着满街跑而产生的笑意,换上严肃的表情:“弗兰克,你看着都快迟到了,给史黛西小姐逮着要挨训的,咱们能不能晚点说?”
史黛西小姐是步凡他们的老师,显然,即使是在横行的“霸王龙”面前,老师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人高马大的学生仔微微皱起眉头,暂时停下了索赔的动作,他一把夺过自行车,长腿一蹬跨了上去,向博物馆的大门疾驰。眼看这“煞星”离开,步凡“呼——”地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少年拔腿狂奔,直冲集合地点,而当他赶到门口的时候,自己的爱车被“霸王龙”随意地丢在地上,步凡赶忙扶起车推到一旁,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博物馆的大厅里。
偌大的展厅充斥着安宁而庄重的气息,与门外的繁华街道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在这里,既有来自远古洪荒、看上去粗糙简陋的石器,也有属于现代工业、线条流畅的艺术品。在这里,既有丹麦本土的珍宝,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藏品,光芒四射的古埃及金饰,十四世纪的哥特风服饰,法国画家——克劳德·莫奈的美轮美奂的画作……步凡还惊喜地看见,这里有一件来自中国的藏品,外表润泽可人、颜色绚丽精美的青花瓷瓶!
“嗨,步凡你来自中国,就由你给同学们说说,这个花瓶的来历吧!”史黛西小姐笑吟吟地说。
被点名的步凡,腼腆地笑了笑,他尴尬地搓了搓双手:“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懂啦,我只从书上看过,青花瓷是一种非常棒的中国瓷器工艺,在元代、明代和清代,是青花瓷的鼎盛期,最好的藏品就收在中国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呢!对了对了,说起来,最早的青花瓷是在唐代就有了,我解释一下,中国的唐代是公元618年开始的,历史可悠久呢,很厉害吧?”
说起中国的历史,步凡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大多数的同学们也都为之惊叹,因为在繁盛辉煌的唐朝帝国的同一个时期,丹麦还处在混乱的海盗时代。但也有个别同学不爽起来,弗兰克抱起双手,不满地呵斥:“喂,黄皮仔,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们中国比我们厉害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步凡赶忙摆起手,“我只是说,中国是一个有趣的文明古国……”
“哼,文明古国?我看是老掉牙的蠢货。当年被美国人骗去修铁路的,不就是你们这群黄皮仔吗?”弗兰克冷哼。
步凡暗暗捏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平时妈妈教他的“要和同学团结友爱,如果有什么不开心也要忍耐”的叮嘱,此时被他全都抛在了一边。愤怒胜过了对“霸王龙”的畏惧,他迈开步子走到弗兰克的身前,一字一句郑重地宣布:“弗兰克,你可以说我,但我不许你侮辱我的祖国。”
眼看步凡认真了,两个男孩面对面,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史黛西小姐赶忙上前拦在二人中间。这位年轻的老师皱起眉头,认真地告诫金发男孩:“弗兰克,这次是你不对。种族歧视是最野蛮的行为,这绝不是一个文明人的行为。的确,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历史、文化和信仰,这更要我们懂得尊重和包容,而不是歧视和攻击。弗兰克,你要懂得尊重自己的同学,立刻向步凡道歉。”
面对严肃的老师,即使是有“霸王龙”这样霸气外号的大男孩,也只有不情不愿地别开了头,用蚊子哼似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对不起”。
解决了这小小的不愉快,史黛西小姐带着大家继续参观。望着橱窗里那些历史的珍宝,步凡瞪大了眼睛,赞叹的声音从他的嘴唇里溢出。就在他随着边走边看边赞叹的时候,突然,他的目光停驻在了展馆的角落——在那个展柜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摊开的书册,书页已经泛黄了,页面的边缘也显得残破而参差不齐。更令人疑惑的是,书上的字符不是工工整整的印刷体,而是龙飞凤舞的手写体。
“Mystisk Magic City……神秘的……魔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