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要好好逛一天街的,结果只是一个天缘堂,便打消了赵天羽的兴致。手中把玩着之前在二楼柜台处看中的那把匕首,赵天羽施施然走在了回府的路上。他的眼睛半闭半睁,似乎是在想什么东西,又似乎是乏了,觉得这下午两三点的太阳也有些灿烂耀眼。此时,他的身后只剩下了高个子王大河,赵成已经去摸那个少年的底了。
赵天羽现在确实是在想事情。这一趟来天缘堂,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不虚此行了,所见所闻超出了他之前对于一些事情的判断。比如说,他之前并未料到这个世界“会武功”的人原来一点儿也不少见。只是在一个小镇坊楼的天缘堂随便遇到两个人,便都迥异于常人,尤其是后来那位突兀出现的老人,周身平常的气息中,让他喘不过气来。再比如说,那个一直待他亲切温和的邱总管,以及那个因莫名的恼怒而弥漫着锐利气息的烨斌。
“大河子,回去后把有关天缘堂的所有信息整理出来。”
“不是很多。”王大河怔了一下,直接开口道。
“那你就马上着手去查,包括它所有的分店分布,来往的主要商户。”赵天羽不容质疑道。
“这里边有什么问题吗?”王大河皱了皱眉头。跟着赵天羽近十年,他深知面前这位“生而知之”的少爷有多么妖孽,耳濡目染之下,他看事情的眼光多少受到了些熏陶。但他依然没觉得天缘堂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赵天羽向前走着,轻轻摇头:“没有问题,我只是觉得放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自己身边却一无所知,总还是不太好的。”说着话,他抬手抚了抚额头,继而长舒一口气,吐出一句,“最关键的是……它容易有鬼。”
王大河怔了一下,明白了赵天羽的意思:“我知道了。”
“呵呵,你应该也觉得那位邱总管做事情有点儿画蛇添足了。”赵天羽忽而轻笑:“我原谅他,毕竟他又怎么可能了解我。”
“他不知道你生性多疑。”王大河点点头,闷声一句。此时,赵天羽一脚已经迈进赵府正门。
“大河子,你放……”
“哥哥,天羽!”清脆的声音从赵府前院传来,打断了赵天羽恼怒的骂声。
一道天蓝色娇小身影轻盈而至,欢快愉悦的气息随之扑面。
赵天羽撇了撇嘴,仰头深吸一口气,立马换上满面温和从容的微笑。
“天羽,你又欺负哥哥!”女孩儿奔到赵天羽两人面前,欢快的脚步停顿,不满的声音随之响起。
“小月,少爷我怎么会欺负大河哥,我可是从小就把他当亲哥看的。”赵天羽颔首,从容地说着瞎话。
“哼。”小月显然知道这位赵大少爷的德性,轻哼一声,雀跃两步,跳到了王大河身边,抱住他的手臂:“哥哥,跟我回家,我有事情跟你说。”
“什么事情,我也要听。”赵天羽向兄妹俩侧倾过身子,撅着嘴不满道。
“我哥的事,跟你没关系。”小月翻了个白眼,一口回绝。
“他也是我哥,我关心我哥!”赵天羽跨过一步,抱住了王大河另一边的手臂,竟是耍起了无赖。
“你!”小月对于赵天羽这种无赖行径一时气结,恼怒地跺了跺脚。
王大河一直沉默地看着赵天羽跟自己小妹斗气,脸色平静中甚至有些木讷,显然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事实上,这种情况从两年前就开始了。赵天羽跟王颖月自幼便相识,甚至在小月刚会说话时,第一声哥哥都是对着赵天羽叫的,后来也是最先学会了叫“周乔”两个字,两人直到五年前赵天羽拜赵管家为师后才鲜少见面。两年前,也就是小月八岁时忽然生了一场怪病,病愈之后竟丧失了生病之前的所有记忆,尤其只记得王大河这个亲哥哥而忘了“其余人”,这让那段时间特地跑去照看她的赵天羽“耿耿于怀”,言语上开始多有挑衅,渐渐地两人便有些“不对付”了。
“好了,小月。”王大河抬手抚了抚颖月的脑袋,僵硬地笑道:“少爷,今天就这样吧,那件事我会立刻着手。”
说完,也不待赵天羽说什么,便拉着小月折身向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好好好,你们是兄妹,我是外人!”赵天羽怨气冲天地对着王大河兄妹背影大喊,继而嘟哝一句:“王颖月,你狠!”
深夜,天缘堂三楼甲字密房。此时,这个天缘堂用于贵重物品保密交易的房间里,正静坐着五个人。其中,正首第一位上赫然便是那位满头华发的鸠岳老人。左副第一位坐着那位刘云青年,而他的对面所坐之人,竟然是那个名为烨斌的青年,再往下则是一位体态发福,满脸谦卑笑容的中年人跟天缘堂的二主管邱林。
“管何玉,你来这里也有段年月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沉默良久,鸠岳终于平静开口。
那个满脸谦卑笑容的中年人听到这句话,长叹了口气,摇摇头:“那毕竟是我们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这里都不确定,做起事来,多少有些无处下手,不好办。”
“知道不好办,才让你来办的。”鸠岳看了管何玉一眼,声音依旧平淡:“这件事不确定,之后的事情就不好入手。”
坐在右副第一位的烨斌有些听不懂鸠岳跟管何玉的对话,困惑地看了管何玉一眼后,转向鸠岳开口问道:“玄祖,这件事是指……”
鸠岳瞥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便让烨斌全身如遭雷击,竟是脸色瞬间煞白。 “你父亲让你来这里,自然不光是为了惩罚你,但你还是做的不好。”
“是,玄祖,烨斌知道错了。”烨斌赶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躬身认错。
“殿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场帝国与辛风的战争吗?”鸠岳挥手示意烨斌坐回原位,对着刘云问道。
刘云一直在静静地听,他也不清楚鸠岳与管何玉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最终总会知道,所以他可以静静地听下去,但没想到烨斌这么沉不住气,更没想到被打断对话的鸠岳竟然真的要特意说明一下。
“记得,与这个有关?”刘云略一挑眉,有些意外。
“我跟那些老家伙猜测,那两个男人也许会在这里。”鸠岳沉声一句。
“什么?”一直云淡风轻地刘云险些把持不住,整个上身都挺直了起来:“您不是说他们已经死了吗?”
“呵呵,似我们这等弱者都活地好好的,天神一般的他们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死了?”鸠岳长叹一口气:“前些年,圣上尚在人世,汉元也还没有动手的打算,我们自然不敢说这些违逆话让圣上不快,现在,圣上既瞢,汉元强盛,我们便要想办法查清楚这件事了。”
九重阳鸠岳,汉元帝国十三护国神卫之一,自一百二十年前汉元开国皇帝刘正风起事起便追随左右。刘云很清楚,鸠岳口中的“我们”是指汉元帝国的十三位护国神卫,而“圣上”永远指的是汉元的开国大帝;至于违逆的话,自然便是十三神卫对那两个男人还活着的猜测。
“毫无根据的猜测?”刘云皱了皱眉,直言道。只是因为对方强如天神,便认为对方还活着,自然便是毫无根据。
鸠岳轻轻摇了摇头:“我们的根据很没有道理,无非是因为我们输不起。“他抬头看向刘云,”你该明白,再来一次,也许就不光是损失几十万大军的事了。最重要的是,那一战,我们损失了四十万大军,临了却是连对方的长相都没见到,可笑……“
“他们真的没死?“刘云震惊莫名,终于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们是亲眼看到他们凌空炸散成血雾的。“鸠岳长叹一口气:”但……我们之于他们,犹如蝼蚁之于巨人,如何看得清楚?“
刘云缓缓坐回座位,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帝国的十三神卫,强大地虚天期强者,无敌般的存在,竟然在那两个男人面前自称蝼蚁!而那两个男人竟然可能还活着!——还活着,自然便是如两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挡在了汉元前进的路上,挡在了他刘云的路上。
“大人,殿下,小人虽然对诸如情报探查此类略通,但这种似凡人搜神一般的事情,确实难奈何啊。“管何玉为难道。其实,他真的是一直在为难。那种强大地存在,若是真想藏起来,哪怕他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找不出来啊,最关键的是,找出来了又能怎样?大家一起送死?
鸠岳自然知道管何玉的为难之处,所以当得知他多年来毫无进展时,也没有任何为难的意思。他摇摇头,沉声道:“我理解你的难处,但我依然希望你能继续做下去,至少,这个地方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事情,邱林。“
“是。“邱林闻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殿下,九重阳神卫大人!赵周乡确实是辛风很特殊的一个镇子。三年来,小人一共发现四家参与了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修行者家族,其中就包括当年十方飞云千人旗将贺之言所在的贺家、青盔重铠第一副将赵连峰所在的赵家。“
“贺之言跟赵连峰也在这里?“鸠岳眉头一挑:”还活着?“
“贺之言四十三年前去世。“邱林沉声说明,”赵连峰据说是五十七年前便已死去,但小人对此有些怀疑……“
“怀疑?“鸠岳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他可能没死?“
“不,应该已经死了。“邱林摇了摇头:”小人只是怀疑他也许不是死在五十七年前,而且……也不是死在赵周乡。“
鸠岳沉默了,双眼灰暗幽深,整个房间一时间悄无声息。
此时,就在这个天缘堂甲子密房靠楼沿外一角,有一处漏斗状金属薄壳深嵌入底木支柱内,漏斗尖端一条细比发丝地银线绷直外伸,沿楼棱虚空横向延伸到天缘堂右侧五十丈外的迎客来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