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缘堂里的人很多,东西很杂。赵天羽其实并没想过要买什么东西,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便想来看看。邱林把他让进了天缘堂,几句简单客套后便径自离开了。一个天缘堂的二主管,确实没必要专门抽时间陪一个富商的儿子——客套是对赵久保的,或者说是赵久保的那些钱。更何况赵天羽对他的态度冷热不明,本质里透着一股孩子性,很没劲。
“我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现实也是如此。”赵天羽随意瞅着柜台里摆放的奇异物事,嘴里却说着莫名奇妙的话。
赵成跟王大河知道他有这种胡言乱语的习惯,大多数时候并不回应,甚至已经能自动过滤这些无源无究的话。
“估计我师父就是个传奇,还有辛风的十方飞云。”赵天羽在一个兵器柜处站住了脚,双臂抱胸,仔细端详着一把短匕:“那个邱总管也有点儿意思,当然我喜欢叫他总管,是因为当年有一个叫韦小宝的孩子,好像就是让一位总管大人领进花花世界的。”
那把短匕是一把小剑样式,灰铁色剑身长约九寸,宽不足两寸,剑刃呈灰白色,周身密布黑色斑点,就像生了腐锈一般,没有任何寒光逼人的感觉,剑柄不过三寸,顶端做成了一个两寸大圆环,感觉有些怪异。
“麻烦把这个拿给我看看。”赵天羽指着柜台里的短匕,对不远处正在跟客人讨价还价的店主喊道,同时回头笑着低声道:“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总管曾经有很多种意思。”
赵成跟王大河无语对视,实在搞不清楚赵大少这会儿又是哪里不对了。
“少爷,我不明白,我之前明明已经告诉你那个人是这里的二总管了。”赵成低声问道。这几年,他跟王大河有一个很怪异地任务,就是逛遍整个赵周乡镇中,了解每一处酒楼店坊,认识每一位总管卖家,熟悉每一家富商官家小地主。在还没到天缘堂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跟在他们身后行走的邱林,并且告知了赵天羽。他不明白赵天羽为什么置若罔闻。
“不然呢?”赵天羽挑挑眉:“我总不能凑上去跟人家套近乎吧?”
“可你毕竟是要进这里的,算是有求于人了。”赵成小声道:“天缘堂还是很有背景的。”
“我怎么就有求于他了?买卖这种东西,都是你情我愿的,我又没花他的钱。再说了,我没背景?”赵天羽没好气地扭头看着好像没有听到自己话的店家:“我好像确实没啥背景。那谁,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与人交往不是这样的。”赵成再次低声反驳。
“少爷不知道天缘堂的规矩。”王大河一句话下了判断。因为不知道天缘堂的规矩,所以以为背着三世依然可以进天缘堂,进了天缘堂自然就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所以觉得现在没有必要主动去结识邱林,而且觉得有点丢份儿。
“大河子你个睁眼瞎!”赵天羽回首瞪视,万分愤怒。
“我没觉得我哪儿看错了,另外,小月很讨厌你这么喊我。”王大河扭过头去,闷声道。
“我就喊了,大河子大河子,你告我去?”赵天羽瞪着眼睛,方又猛一扭头冲着还在讨价还价的双方喊道:“你们有完没完,不愿意买拉倒!不愿意卖拉倒!我让你把这把匕首拿给我看看。”
“我会告诉小月的。”王大河果然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简称死性。
“不买了不买了。”赵天羽静止了一瞬,猛一摆手,继续向前逛去。
可是,他不过才走出几步远,就有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我买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插话?”
赵天羽好像没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着。事实上,他听到了,但确实没想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说话的人正是刚才跟店家讨价还价的那个买家,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一身贵族小文生的打扮。少年见对方竟然无视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天羽前方,抬着双手拦住了去路。
赵天羽没想到有人会拦自己的路,而且还是一个素未蒙面的少年,看着面颊略红,不知道是跑得急了还是现在这种举动让他有些羞涩——当然这是赵天羽自己认为的。
“有事?”赵天羽微笑着,很友好地问道。
这一句话直接让少年气结,对方竟然无视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原来刚才对方压根儿就没看到自己!
“你是谁?”少年愤怒地问道。
“哈?”赵天羽怔了一下,紧接着无辜地摇头:“我没见过你。”
他身后地赵成跟王大河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儿——这是赵大少爷两大特技,“目中无人”跟逃避一切“未知错误”。“目中无人”当然不是真的傲慢,而是与己无关或者自己不感兴趣的,便会自然无视;至于逃避一切“未知错误”……这位赵大少爷只要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什么错,或者会有什么不太好的麻烦事,他便要逃避、否认,就像现在的“没见过”。
“少爷,他是刚才那位买家。”赵成凑前一步,小声提醒赵天羽。
赵天羽眨了眨眼睛,放心地说了句大实话:“我真没见过你。”
“哼,我问你是谁!”少年冷哼一声,强调道。
“我?我就是……”话语到了这里,变成了长长的拖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混蛋!”少年愤怒了,竟然当堂骂出了脏话。长到现在,他还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被彻底无视,竟然还要受到如此言语上的戏弄。
少年右手猛地扬了起来。
在少年“混蛋”二字出口的瞬间,赵天羽眼睛眯了眯,这是这一世第一次有人骂自己。他倒是没生气,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紧接着看到了少年扬手的动作。那一瞬间,他整个脊背都梗了起来,这是他五年来习以为常的条件反射,他几乎同时抬起了右手。
无声中,三道肉眼难辨的银光一闪而过。
少年在手扬起后便愣住了,紧接着便慌张地望向赵天羽。
赵天羽木然地望着右手指间夹着的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然后缓缓抬头,迎向正紧张望着他的少年,用一种略微颤抖的声音叫道:“我靠,东方不败?”
由于身高的缘故,站在赵天羽身后的王大河同时看到了赵天羽手中多出的三根银针,猛地踏前两步,将赵天羽挡在了身后:“你要干什么?”
“这里有人动凶!”赵成看到王大河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同时大声喊道。
“嘭!”
几乎在赵成话音刚落,三丈外的展柜隔板便被强力破开,三道黑色身影瞬间冲出,几步便跃到赵天羽所在。
好快的反应速度。赵天羽不动声色地看着全身黑衣的三人,心中惊讶。
“是谁动凶?”三人中间的那个黑衣青年扫视了一眼少年跟赵天羽一方,沉声问道。
“我……我没……”少年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害怕。
“是……”
“没有人动凶。”赵天羽打断了赵成的指认,指着赵成微笑道:“我跟弟弟在闹着玩呢,这位先生看错了。”
赵成怔了一下,紧接着右手挠头:“是吗?可是我明明看到他朝你扔了什么东西啊,真是我看错了?”
“给你最后确认的机会。”青年目光冷了下来,再次沉声道。
赵成被青年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脊背发凉,但仍然遵循了赵天羽的暗示:“看来真是我看错了,抱歉,麻烦你们白跑了。”
“一千两保全费。”青年扭头盯着赵成:“或者让我们从这里把你扔出天缘堂。”
赵成脸色瞬间煞白。一千两银子,不知道能买下多少个他了,至于从这里扔出天缘堂,有七成以上的概率会彻底摔成残废。
“哦?”赵天羽挑了挑眉,笑看着青年:“天缘堂还有这么霸道的规定?”
“霸道?”青年回视赵天羽:“天缘堂你不知道的规矩还多着呢。”
赵天羽算是看清了青年的长相。这个目光冷漠话语霸道的青年有着一双如鹰一般的眼睛,眉毛很粗,末端细长上翘,鼻梁挺翘细高,嘴唇略薄,唇色浅淡,最让赵天羽留意地是他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以及左眼角处那道一寸余的细长疤痕。
“有些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说开了就不太好了。”赵天羽瞥了一眼缩在后边站着的少年,向着青年踏出两步,超过赵成一个身位:“我们不给钱,也不想让你们从这里扔出天缘堂,你又怎么办?在这里动手打我们一顿?”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儿看客,有各柜的卖家,也有来天缘堂碰“天缘”的买家,不过显然,这里的看客比前世负责任多了——他们只看,绝不瞎起哄。可惜,他们似乎也没有分明事理真相的兴趣。
青年沉默了,目光愈渐幽冷:“你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赵天羽轻笑:“我有必要告诉你吗?不如,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你找死!”青年冷声道,迈步向赵天羽走来。
“都住手!”
真是狗血的小伎俩,终于舍得出来了。赵天羽在心底无聊一句,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天缘堂第二主管邱林正从三楼楼梯处往下急赶,看样子好像刚得到消息的样子。
“烨斌!不可对客人无礼!”邱林一边疾步走来,一边大声道:“赵公子,赵公子,是我天缘堂的过失,请多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