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东京进入梅雨季节,天空总放不了晴,潮湿的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场接一场的雨,手摸到哪儿都是湿的,人不好受,对植物可非常有利,罩着一层水汽的树木长得横冲直撞,没人修剪的草坪足有一尺高。
语言学校考了一次试,成绩好的编在一个班,绝大多数中国学生都编在了快班。
“梦华,你明年想考哪所大学?还想学医吗?”张慧娟问。
“当然了,我本科就学的医。”
“听说学医很贵啊!”
“是吗?贵也得学啊。”
“梦华,你在大学上过解剖课吗?”
“上过。”
“你解剖过尸体?”
“解剖过。”
“那你胆子怎么还那么小呐?”
“那是两码事儿。慧娟,你将来想学什么?”
“我嘛?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看你总打工,有时间学习吗?”
“我倒是想好好学习,可不打工就没饭吃,我家里条件不好,我还要给家里寄钱。”
“寄什么钱?”
“妹妹、弟弟还要上学啊?”
“慧娟,打工累吗?我也想打打工。”
“哎呀!我的大小姐,打工可一点儿都不好玩儿,你就别遭那份儿洋罪了!”
说实话,和李梦华在一起,张慧娟觉得挺自卑的,人生下来就不平等,张慧娟来自农村,家里孩子多,生活挺困难,从小书念得也少,但张慧娟身上有着农村女孩特有的淳朴善良。李梦华并没有瞧不起张慧娟,她像姐姐一样对待张慧娟,时不时请张慧娟吃点儿面包、点心,以补充她的体力。张慧娟十分羡慕日本农民,因为日本农民比城市人富裕。
中午休息时,张慧娟拿出饭盒和李梦华一起到食堂吃饭,食堂有微波炉,带饭的同学可以用微波炉热饭。李梦华从来不带饭,中午都是在食堂买饭吃,午饭是份儿饭,五百日元一份,张慧娟舍不得花这笔钱。
“你今天又做什么菜了?闻起来真香啊!”李梦华说。
“早上做的大头菜炒肉末,还放了点儿红辣椒,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让闻了,以后闻味儿也收费。”张慧娟说。
“让我尝一口吧?这份儿饭我早就吃够了,一点儿也不好吃。”
“不行!尝一口收一百日元。”
“真好吃呀!”李梦华强行挟了一小口菜。
“这还叫好吃?日本肉没肉味,菜没菜味,不论什么菜都水了吧唧的,我在家时,夏天到院子里摘菜,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专拣嫩的摘,你不知道哇,下雨的时候,眼瞅着黄瓜一节股、一节股地长,吃起来那才叫好吃呐!”张慧娟用手比划着说。
“你家养不养猪?”
“养啊!每年都养,春节吃杀猪肉,我还会灌血肠呐!”
“杀猪肉好吃吧?”
“好吃!别提多香了!”
“这份儿饭,天天都不重样儿,真是吃够了,我要是会做饭,早就自己带饭了。”
李梦华经常尝张慧娟带的饭,为的是可以让张慧娟吃自己买的蛋糕、面包和各式点心。
“怎么梦华,你还不会做饭啊?哪天去我那儿,我教你做饭,保证包教包会,你俩尝尝我做的菜?”老王端着饭盒过来了。
“你自己留着吃吧,我们北方人吃不惯南方菜。”张慧娟说。
“那让我尝尝你做的菜行不行?北方人会做啥菜,是不是猪肉炖粉条啊?”
“不让尝,不让尝!你一尝我就没法吃了!”张慧娟一把把饭盒盖住。
“你这个小丫头可真厉害,看你将来找什么样的老公!”
“那你管不着!”
“你厉害!你厉害!”
老王端着饭盒走了,又转到牛晓东这一桌。
“晓东,你又买饭了?我看张慧娟这丫头不错,还会做饭,你想想,要是两个人合租房子,既省钱又不寂寞,还互相帮助,该有多好!以前都是这样的,晓东,你可早点儿下手哇,下手晚了就被别人抢去了!”
“老王,你净瞎说,你都来多少年了?还不是一个人吗?”牛晓东说。
“哥哥我老了,没魅力了,再说我得对得起你嫂子啊?晓东,其实你不知道,女孩儿更害怕寂寞,找个男生做伴儿还有安全感,至于将来回国,谁知道你干啥了?”说这话时,老王故意提高了声调,张慧娟也听到了。
“这个死老王,又在那里放毒了!”张慧娟狠狠瞪了老王一眼。
下午的课,张慧娟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李梦华知道她打工累,不忍心叫醒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活儿没干好,被辞退可就麻烦了。语言学校下午两点放学,下课铃响,张慧娟从睡梦中惊醒,抖擞精神整理行装,开始一天的工作。张慧娟同时打了四份工,第一份工是去上野车站发小广告,上野车站是一个大站,古时候,上野是进出东京的门户,张慧娟学过的一本日语教科书中就提到过上野,好像是一首诗,说的是离开家乡到东京谋生的人,在想家的时候就来到上野车站,在南来北往的人群中,可以听到家乡的口音。每次来到上野车站,张慧娟都有一种亲切感,有时候她也停下来听一听,你还别说,真有国内来的旅游团经过。车站报刊亭里有中国旅游指南,北京、上海、杭州、西安从来都是重点,张慧娟有时拿起来看看,不过她从来不敢停留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