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进来的竟然是阿四。我问“这么晚了，你。。。怎不去睡觉？”阿四走近坐在我床沿上道“我睡不着，清泉，我想问你件事。”他迟疑着道“你说青莲。。。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呢？”我脑海中浮现出那高挑秀丽的女孩形象，惊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许久没见着她了。”阿四道“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你上次从老爷那回来后，她就被关起来好一阵子，还是夫人求情才放了人，据说病了好长一段日子呢。”我蓦然想起自己被侍卫拖出言默的客厅时，她扑跪在言夫人面前求情的场景，难不成因此事受了责罚？心里一阵刺痛，便道“改日和你一起去看看她，现下她住在哪里？”阿四道“听说还是在云舒园里，可我这些日子竟没见着她，所以担心呢。”我便道“明日。。。我问问公子，他兴许。。。知道青莲的状况。”我见阿四边说着话边不易察觉的瞟一眼屋内，生怕他抬头望向屋顶，遂道“我倦的很，你先回去睡吧。”阿四便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秦慎翻身跃下，低声道“此人可疑，我去杀了他！”我一惊“不。。。他人很好，以前帮过我很多。”见秦慎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迟疑道“这院子里接二连三的死人，我怎么也脱不了关系。”秦慎毫不犹豫地道“这个简单，栽到凌霄门头上便是。”我想起岳霖死状之惨，登时不寒而栗，复又道“如你能让他昏睡一宿，察觉不出我的失踪，不就安全无事了？何必又再伤人命呢？”秦慎摇首“妇人之仁！这绝非完全之策。”沉吟片刻道“那便依你，等我一下。”轻轻推门出去，只片刻即折返，一把揽住我的腰越上屋顶。
我只觉得耳边衣袂飘动声响，黑暗中那府里的亭台楼阁，屋檐兽首已在脚下，偶可见提着灯笼仗剑巡逻侍卫的身影。片刻间即到了府门口。秦慎见我一只手按住胸口，神色痛楚，便问道“你没事吧？”我摇摇头，这段翻屋越岭的疾行令那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他复又揽紧我，轻轻一跃上了高高的围墙，我听见啪嗒一声似有物品坠落，还未回过神，就被他带落至府外的碎石小径上。伸手一探怀里那块玉竟然没了！秦慎问“丢了什么东西么？”我道“不妨事，回来时再捡不迟。”疾走几步转过一条巷子，见一株槐树上系着两匹马，我俩翻身上马，一记鞭子绝尘而去。
茫茫夜色中，我默默把路径与之前脑海中想象的比对，竟是惊人的一致！秦慎回首冲我笑道“清泉，你虽不会武功，人却很聪明，也有些异常的秉赋。将来也许能助我成就大事。”那两匹马教程极快，一柱香功夫即已到达一高墙外。秦慎栓好马，揽着我的腰一跃上了围墙，俯瞰下去似也是位官宦人家的庭院，却不及尚书府层层栋栋规模浩大。我随着秦慎进入一处院落，眼前却是一片断壁残垣，极为破败荒凉，心中不详的预感愈加强烈，赫然见到那日囚禁母亲的小屋就在眼前！屋内似乎有人说话，我俩蹑手蹑脚靠近，脸贴在陈旧的木窗棱上。
一女子体贴温柔的声音“师妹，这几日吃了药感觉是否好些了？”我听这声音似乎耳熟，隔着窗棱望去竟然是言夫人！原来她与我母亲是师姐妹，怪不得那日在言默面前替我求情。床上的人没有答复，言夫人又道“这副药唯恐偏于滋热，不如再给你换一服试试。”遂走至桌前提起纸笔书写，片刻间写好叠起放入怀里。又坐回床头“你在我这府里半年，我一直对你悉心照顾，待之以礼，你怎得如此厌憎我，连句话都不同我讲呢？”叹息一声道“也罢，我只对得起与你昔日的姐妹情分，至于你如何想我，我也勉强你不得。”遂站起身推开房门离开。
见她走远，我和秦慎推门而入，我一下扑跪在母亲床前，颤声唤道“娘，泉儿来救你了！”母亲一双幽深的眼睛微陷，却诡异的蒙着一层灰翳。她迟滞地转向我凝视良久，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说不出话。我心中悲恸，握住她薄被外消瘦纤细的手“娘，你为何不说话？是哪里痛的厉害么？”母亲摇摇头，终于艰涩断续的开口“我。。。已有几个月未讲话。这里很危险，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小心。。。不要被他们抓住。”我摇首道“这些话回头再说，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欲拉起她手臂，却被秦慎拦住。望着我疑惑的目光，秦慎沉声道“你没闻到这屋里有奇怪的味道么？”
他这一说我才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仿佛竟有些熟悉！我转头寻找，果然墙角小香炉内燃着一支红褐色香，和那日在丹阳屋内所燃香料一模一样。秦慎缓缓道“夺魂香。凡中此香之毒者，必不能有哪怕些微的剧烈活动，如强行活动身体，则毒性逆入心肺大脑，轻则神志不明，重则身受重伤，甚至七窍流血而死！”我这才醒悟那日在丹阳屋内竟是凶险之极！如当时起身在房内各处翻找剑谱，恐怕早已气绝身亡，横尸当地了！
我猛然扯住秦慎的衣袖“丹阳有此香解药，我去向他要了来给娘医治！”秦慎望着母亲的眼睛，神色凝重“你娘中毒已深，恐怕已是。。。无力回天了。再说，他们为何要这样做，言丹阳又怎会把解药给你？”我心里一寒，好容易盼得母子重聚，难道竟是最后的诀别么？一时悲痛欲绝，咬牙道“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欲站起身却被母亲一把扯住手臂，她痛惜的眼睛望着我道“泉儿，不要做傻事！快随你秦伯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言默心思歹毒周密，你绝不是他的对手。我现下要你答应娘一件事！”母亲的目光转为郑重，我含着泪连连点头，听着母亲一字一顿道“尽快随你秦伯伯离开，躲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想着复仇或者夺回剑谱！”
我怔了一下，遂点头道“娘，我都答应你。”母亲吁口长气，欣慰地望着我“如果能找到你大哥，也这般告诉他便是。”她纤瘦的手伸入怀中，掏出一个系着黑绳的精致小锁，我一看竟是幼时颈上常挂的旧物，不禁鼻子一酸。宛若儿时那样，母亲怜爱的把那小锁挂在我脖颈上“你小时体弱，为保佑你平安长大，才请了这锁，现下你孤零零一个人。。。”她的声音哽咽“但愿老天能发发善心，保佑我可怜的孩子逃过此劫吧！”泪水不间断的流下来，目光氤氲朦胧，似陷入沉思般叹息道“真想回到家乡的老宅，门前的那株银杏树，是我和你爹亲手栽种，现在应是长得更高大茂盛了吧。可惜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用袖口擦了眼泪道“娘，泉儿可以让你看到！”遂走到桌边铺开纸，蘸着枯墨皴皱勾画起来。顷刻间浓荫掩映之下，一处古朴宅院宁静安详的景象便跃然纸上。我跪在母亲身前，展开那幅画，柔声道 “娘，泉儿这就带您回家吧。”母亲伸出手抚摸着那扇雕花院门上的铜环，终于露出笑颜，略带些兴奋神色道“真的。。。好像回到家乡了呢。我记得，你们小时候经常捡拾这树下的金色叶子，夹在古书里。。。”随着喃喃的声音渐弱，那眼中的灰翳却愈来愈浓，逐渐变为骇人的酽红色，化为粘稠的液体蜿蜒流下苍白的面颊，宛若很久以前那恐怖的梦境在眼前重现！
我大骇，瞬间仿佛天地塌陷，使力摇晃着母亲的肩 “娘，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秦慎伸出手覆在娘的小腹缓缓发功，那连绵不绝的功力却如何也注入不到虚弱的身体中。我茫然无措地看着母亲微弱的呼吸渐止，呆怔在原地。
秦慎对我道“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吧。”我恍惚地点点头，擦干母亲脸上的血渍，抱起她身体，居然是那么轻，那么轻！行至一里外的一处古槐树林中，寻处空地掘了坑，将母亲身体放入，直至一剖黄土覆盖了她苍白美丽的睡颜，我似乎才意识到与母亲就这般永远阴阳两隔了！十指在地上挖出了血，那惊人的疼痛直抵内心。我在心底默默起誓，有朝一日，定要让仇人也尝尝这刻骨铭心的滋味！
良久，秦慎叹道“清泉，你随我走吧。”我咬牙道“我不能让我娘死不瞑目，也不会让恶人得偿所愿！”蓦然想起一事“糟了！那幅画忘在那间房里，须得取回来，否则我的行踪就暴露了！”秦慎道“我去取，你在这等我。”我摇头道“这里与去尚书府方向相反，折返耽误时间，还是我们同去。”
我们回至屋里取了画，我环顾着这件禁锢母亲的囚室，悲愤与仇恨一齐涌上心头，转头问秦慎要了火石，点燃那幅画扔到木床上，转眼间火势便熊熊燃烧起来，凶猛的火苗舔舐吞没了木床，迅速蔓延到床边的檀木几案上，金色火焰宛若毒蛇邪魅妖魔的身影，飞扬腾空而起，室内场景直如地狱一般！秦慎道“快走吧！你逞这孩童意气又有何用？”遂拉着我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