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听了南泱的这番话,面色微微一变,她垂下头,一阵思索,接着又抬起头,望向自家主子,道,“娘娘,办法倒是有,只是,你心中可是已有计策?”
“计策我倒是还没想出来,”南泱的眸子微凛着,唇上却勾起了一丝冷笑,道,“只是,下月十五是那个皇上的生辰,凭着那个蠢女人的心性,她必定献艺争宠。”
“到那时候,只要莲才人的嗓子不舒服,在献艺时出上一回丑——”明溪的眼眸微抬,望向南泱,缓缓续道,“那便是大功告成。”
“知我者,”南泱笑了笑,望着明溪道,“果真明溪也。”
“办法虽好,只是……”许茹茜听完那主仆二人的一席话,不禁蹙了眉,道,“若莲才人的嗓子不舒服,她又怎会蠢到还去献艺呢?”
“……”明溪闻言一滞,拧着眉头垂下了眼,只觉笙嫔的话不无道理,如何教莲才人在嗓子不适的情况下献艺唱歌,倒确是个难题。
忽地,南泱却开了口,语气带着丝丝的笑,风轻云淡道,“茹茜,你怎地忘了,莲才人她,可是诤妃的人,只要诤妃娘娘开口,她绝不敢不从。”
“可是,”明溪的眉头仍是微微锁着,迟疑道,“娘娘,诤妃为何会开口让莲才人献艺呢?听你这么说着,奴婢却愈加地糊涂了。”
“不急。”南泱朝她一笑,缓缓地便站起了身,朝榻上许茹茜道,“妹妹你身子不适,便好生休息,传贺御医入宫,教他今后从宫外给你带红花熬药,我就先回宫去了。”
“嗯,”许茹茜面色苍白,略微有些吃力地颔首,道,“姐姐你亦当好生调养身子,切记万事小心。”
南泱含笑点头,接着便朝着凝锦斋的宫门走去。
明溪一路跟在南泱身后,忍了忍,却终究还是没忍住,是以,她开口问道,“娘娘,你如今有何打算?”
“下月十五也不远了,”南泱头也不回,缓声道,“咱们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得加紧着,给那个万姓皇帝备上一份儿大礼。”
此番回宫,南泱倒是学了几分聪明,没再教那四个小太监用人力轿子将她抬回去,而是同明溪一路走着的。
一路上,明溪心头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喉咙里卖着什么药,自是颇为忧心忡忡。
而南泱心头亦是忧心忡忡的,今日已是初七,距离那人的生辰已然是近得很了,她若要将自己的计划实施得完美无缺,那还真是得费费气力——
要诤妃沉不住气,亲自开口让莲才人献艺的法子只有一个。
只要万皓冉生辰当日,有人的技艺能惊才绝艳,诤妃必然心生不甘,而照着明溪的说法,那诤妃娘娘除了一张脸蛋儿生得漂亮外,没什么别的长处,那时,她也便只能让莲才人为她争口气了。
“明溪,”南泱沉吟半晌,忽地开口,道,“我记得,你从前曾与我道,我失忆之前,是个使剑的好手?”
“嗯。”明溪颔首,虽说不大明白她为何作此一问,却仍是回道,“娘娘过去还没嫁给皇上之前,时常在府上同奴婢练剑,奴婢每回连你的五招都接不上呢。”
“哦?”听了这番话,南泱的双眸噌地一亮,脚下的步子也立时顿住,她回过头,望向明溪,面露喜色,“这么说,你也是个练家子?”
“娘娘说笑了。”明溪尴尬一笑,羞赧道,“奴婢自小伺候娘娘,那点功夫也都是娘娘你教的,奴婢学艺不精,至今也不过花拳绣腿。”
南泱忽地伸出手,一把握住明溪的双手,双眸诚挚,恳切道,“明溪,我有一计,只是需要你助我。”
“娘娘言重了,有什么事情,你吩咐便是,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溪双眸一动,语气略微激动道。
“我如今将过去的种种都忘了个干净,连使剑的招式也忘了,”南泱的面上神情有些复杂,沉声道,“我要你在十日之内,教我一些剑招。”
“……”明溪闻言,双眉不自觉地蹙起,道,“娘娘,你如今只是失忆忘了招式,过去十几年的功夫底子还在,十日之内重拾剑招并非难事。只是……你如今在这皇宫里,学剑招作甚?”
“今次,那个皇帝的生辰,我也预备在众人跟前献丑一番,为他一舞——”南泱的眸子一动,缓声道。
“一舞?”明溪一脸愕然。
“剑舞。”她淡淡一笑,眉眼间神采飞扬。
连着几日,织锦宫的大门都紧闭着。
南泱每日早起,跟着明溪练剑,近来效果颇为显著,对此,南泱心头自是分外欢喜庆幸——
幸而这个前皇后过去数年的辛勤,虽说自己没什么武功底子,但这副身躯的筋骨极好,机理间亦是很为有力,明溪又是格外悉心耐心地教导,几日下来,她这个纯外行却也是算得学有所成了。
加之她姚敏敏是个艺人,自小便在少年宫上舞蹈课,舞蹈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是以,花点心思将一种舞蹈动作同剑招融合之后,南泱如今也能将一套剑舞舞上完全了。
对此,明溪亦是分外欣欣然。
然而,舞剑时候如何妆容,却又成了一个不小的问题,照着南泱看来,这套剑舞英姿飒爽干净利落,寻常的装束都不大适合,是以,她复又愁上了另一桩事。
春末时分的清晨,尚有一丝春寒料峭,天边还未露白,是以晨间的雾仍是盈盈绕绕的,教整个陌阳城都添上了几分云里雾里的仙境调调。
许是近来分外劳心劳力,整整一夜下来,南泱并没得个好觉,是以,天还未亮她便起了身,唤来了明溪开始洗漱梳妆。
其实,便是时隔了数月,如今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青铜镜中的那张脸,仍是觉得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
重生到她身上的姚敏敏总是觉得,望着这么一张脸,她总有些无法接受那是自己,时常会让自己有种莫名的犯罪感,总觉得是自己占了什么天大的便宜。
南泱的一张脸,委实不怎么良家妇女,换言之,便是颇为妖艳,然而这几分妖艳里头却又没有半分俗媚。兴许是因了这个前皇后曾经那一统天下的野心所致,她的眉宇间夹杂了几丝英气,端庄大度之中隐隐地又透着几丝男儿的豪情霸气。
望着镜中的女子,她不自觉地便想起了一个女人,林青霞。
便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娱乐圈的人,也都晓得,女艺人之中,能同时兼具男女气质的可谓屈指可数,林青霞却正是其中一个。
穿男装帅气,穿女装妩媚,在华语电影史上,姚敏敏始终觉着,尽管数十年来新人辈出,美女如云,然而真正能当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的,也只有林青霞一人罢了。
当年她还小,跟着大人守在大院子里看“坝坝电影”《笑傲江湖II东方不败》,当林青霞出场的刹那,无人不被惊艳,便是还是个屁孩儿的她都不例外。之后的数年间,她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将那部影片翻出来回味一番,当林青霞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面时,她就总是感叹——
一个女人能漂亮到这份儿上,也着实不易了。
“娘娘。”
忽地,明溪开口唤了一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
“你的这件外袍裂了个口子,待会儿脱下来换另一件吧,奴婢使针线给您补补。”明溪望了望南泱的袖口,随意道。
“针线……针线……东方不败……”
忽地,一个念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了她的脑子,南泱一怔,望着镜中的脸,心头顿时便生出一个计策来。
“明溪,皇帝生辰那日,为我备上一身男装。”她回眸,朝明溪笑道。
“男装?”明溪一阵愕然,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嗯,”南泱很严肃地颔首,“男装,并且,还得是宽袖大袍子,色泽明艳,唔……”她微微垂下头,一番思索,又道,“殷红最佳。”
“这……”明溪一阵为难,道,“娘娘,宽袖大袍的男装多的是,只是,殷红的怕是寻不出来。”
“若是实在寻不出来……”她心思动了动,沉声续道,“那便定做一身,我画一幅图纸给你,你拿到裁缝店,照着做。”
“是。”明溪颔首。
说罢,明溪便取来了纸笔,然而,望着这所谓的“纸笔”,南泱只觉自己的脸皮在霎时间便黑透了——
竹简也算纸?刻刀也算笔?
然而,便是南泱的脸黑成了锅底,她也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是以,她颤颤巍巍地举起了刻刀,在竹简上艰难地刻画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副画才算完成,南泱就着窗外的日光细细地端详了自己的画作一番,不禁掩面叹息——
古代人民不仅智慧过人,连雕刻技术都不是盖的,自己真真自愧不如啊自愧不如,自惭形秽啊自惭形秽……
明溪伸长了脖子打望了一番,嘴角有些抽动,迟疑道,“娘娘……果真要照着这衣裳做么?”
“……”南泱饱受打击,她消沉了半晌,方才一把抢过了竹简,将它随手扔到了书案上,幽幽道,“你便拿一身太监衣服去裁缝店,给染成殷红吧。”
“……是。”
“……”南泱又是一阵沉吟,半晌方才抬起头,望向明溪,道,“明溪,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个东风了——你可想到,用什么法子教莲才人的嗓子出岔子?”
“嗓子不适,无非便是心火过盛——”明溪微微一笑,颇是胸有成竹道,“奴婢早便想好了。”
“哦?”南泱挑眉,好奇道,“用何药物?”
“娘娘此言差矣——”明溪促狭一笑,回道,“只需一些果子罢了。”
“……”南泱双眸一动,没有搭腔,只静静地等着明溪的下文。
“娘娘,若是冒然用药,难保不被人发现,奴婢已然打听过了,莲才人平素里喜食酸食,是以,她宫里的膳食几乎每日都是糖醋味儿的,奴婢三日前便买通了她膳房里的一个丫头,要她在莲才人的三餐糕点里头都放入大量的金橘粉,算算日子,到皇上生辰那天,也应当正是金橘粉奏效的日子。”明溪微微笑着,说道。
“金橘粉?”
“嗯,”明溪颔首,“父亲曾告诉奴婢,伤了风寒之人忌食橘,橘性燥,食之易生心火,这金橘乃是橘中王者,此番又幸得莲才人偏好酸食,正乃天助。”
“……”南泱缓缓地点点头,半晌,方才道,“那个丫头信得过么?”
“钱财能使鬼推磨,”明溪道,“莲才人被封主位不久,宫里的人都是新入的,跟她的时日不长,自是谈不上什么感情的。”
“嗯,”南泱微微凛眸,思索了半晌,缓缓吐出了几个字眼,“这几日,笙嫔的病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明溪恭恭敬敬地垂着头,回道,“服了贺御医从宫外捎进来的药,已然好了七八成了。”
闻言,南泱心中略宽,俄而心头又生出了一丝悲凉之感,此番,她终究还是逃不过后宫女人的宿命,谋生谋情。